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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名师

武侠小说常有这样的故事:某刀客,早年业绩平平,某一日在山中得遇异人,一番点拨,三年之后重出江湖,顿时声名璀璨。

当年跟狐朋狗友练了几路野生拳脚,虽然周边同学看过来的眼光很是惊惧,但自我感觉还是属于那种初级刀客,所以后来读了金庸,就常常梦想能遇到一位当代洪七公。可惜一直没福,别说洪七公,连个柯镇恶都没遇到。于是对世上有没有这种高能异人就产生了怀疑。

功夫异人的存在感是没能证实,不过在一个不同的行当里,还真有过一个风格相仿佛的故事。

很多年前曾经在某偏远小县的县医院支边。这医院里有位年轻医生,姓王,三十多岁,却名满全县。院内有时要重大疑难病症,主管医生难以决断,就要做大会诊。按惯例,这种大会诊,来的都是院级元老,须发斑白的那种。但内中有个例外,就是这位王医生。每次大会诊,王医生必然出席,其地位隐隐然跟元老们并驾齐驱。

这格局十分别致,我就跟人打听,这位王医生年纪轻轻,怎么这么牛?是不是有啥背景?人家跟我说没这回事。王医生出身很平常,既不是红二代也不是富二代。那么或许是学历不凡,比如是位耶鲁医学院的博士?人家说也不是的。王医生就是本省那个非重点医学院毕业的。王医生的本事,其实跟他学校没关系,说起来是因为他曾经得到高人指点。

我一听这话就很有兴趣。这不就跟传说中的穆念慈得遇洪七公差不多吗?于是赶紧打听细节。

于是人家跟我款款道来,说这位高人,是省级医院的一位老教授,当年被贬谪来到这个县医院。贬谪的原因自然是因为那个如雷贯耳的文革了。文革期间,太有学问是不招人待见的,透着跟工农兵不亲近。所以这类人被叫做学术权威(那时候这个词是贬义词),必须靠边站,把位置让给工农兵。有些个权威有点倔脾气,检讨起来态度不够诚恳,就会被发配去做一些龌龊的活计,比如清扫公共厕所。这个差事怎么个龌龊,不能用当今大都市公共厕所的景象去揣度。那时的公共厕所,大家操作比较随意,所以你进门不能盲目落脚,要看清楚地面,不然随时有践踏秽物的风险。

这个是比较严重的。咱故事说的那位教授,待遇比这个好,不用扫厕所,而是下放到县医院去,让他不能继续在省府享受舒适生活。据说把这种臭知识分子放到基层艰苦环境去锻炼一下,能有助于他们净化灵魂,于是有可能改邪归正,从此放下学问,好好跟群众打成一片。

这位老教授有没有因为那次下放就脱胎换骨,大家没有提供证据,但有个人却因此大大受益,这个是很明确的。这就是王医生了。

这位王医生,虽说没读过耶鲁大学,但人确实十分聪明。那个年代,像老教授这种下放人物,因为是来改造思想的,属于坏分子,所以通常大家都避之犹恐不及。这王医生却不这么想。他当时就看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求教机会,于是主动接近老教授,对老教授生活多般照顾,时机合适的时候就顺势问几个疑难病症的诊治。

老教授沦落底层,本来心灰意冷。如今有这么个小伙子悉心关照,虽说看得出他是冲着学艺而来,但人家小伙子确实挺有诚意,人也聪颖,稍稍点拨就能领会精神,于是老教授也就收了这个私徒,倾囊传授。老教授下放大半年,王医生等于是免费在省级教授手下进修大半年,而且是单学员班,一对一的单独指导。老教授后来改造期满回去,这时候王医生已经受益匪浅,成了这个县医院的小权威。

巴斯德说“机会偏爱有准备的人”。照这话看,这位王医生大概就属于这种有准备的人。老教授因为政治问题给下放到县医院,这别人看来,这人是正在被改造的坏分子,跟这样的人还是保持距离为好。这王医生或许政治觉悟不算高,求知欲倒是不低。在别人看来是个烫手山芋的老教授,在他眼里却是个知识宝库,于是就抓住了一次知识淘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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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plies, comments and Discussions:

  • 枫下拾英 / 笔耕枫下 / 乱世名师 +4
    • 先顶上。
      • 居然周末还用电脑 :-D
    • 读了你的文章,想到爸爸在文革期间亦有类似的经历,其恩师原是清华建筑系一学术权威,整整四年,爸爸不参加任何政治活动,而是专心照顾恩师并向其学艺,后恩师离开,爸爸亦脱颖而出。谢谢。 +1
      • 那个年代,您父亲能这么保持清醒(不参加政治活动),确实难得。致敬
        • 父亲因为爷爷的原因,那时也靠边站,谁也不待见,不见得是清醒,谢谢。
          • 了解。从长远看,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但是当时的日子会很不好过。好在现在不大可能再发生这种荒诞运动了 +1
            • Yes, we are luckier than our parent's generation and I feel so grateful for it. Thanks. +1
              • Agree. As norm,
                each generation should live a better life than the previous one, since civilization evolves for the better. Our parents happened to live in a time when civilization in this country suffered from a setback. Hopefully such setback will never repeat any time, anywhere...
    • 遇见一位名师是许多人的梦想,只可惜可遇而不可求。这篇应该不是旧文了,对吗?:)
      • 还是旧文。估计两个月之内都没时间写新文章 :-(
        • 嗯,理解!码字费脑费时间。不过你的旧文对我来说是新作。期待看到你更多的文章!
          • 是。题材决定了,可靠资料都只能从英文文献里找。毕竟是第二语言,读起来速度很慢。你是大行家。我就不用详细描述了……
            • 不敢当!你的文章我写不出来。题材和手法不一样,但写作的初衷大同小异。让我们互相鼓励互相支持,写出更多的文字分享给网友。
              • 是。完全不同的路子。我是理科脑子,缺乏灵动的想象力。曾经尝试写过几行小说,被朋友们一顿乱砖砸得鼻青脸肿,从此不敢染指,就老老实实写医学史骗一点零星点击混日子了……
    • 我也一直在等一位名师,希望哪天能成材。但是那天啦啦啦考古,说大器原来是免成而不是晚成,我于是决定不等了。
      • 你能这么想已经很大器了,估计名师们也没什么可以教你了。
      • 就直接成材了啊. 成材之后做什么?
        有几个选择:
        做房子,加拿大木头房子很流行;
        做家俱,rolia就有好多能人,比如三果;
        做电线杆,不要小看,要够高够直才行。
        • 我这种材,烧壁炉比较适合。(ღˇ◡ˇღ)
          • 有一种firewood, 很贵的,因为有一种特殊的香气。
            • 全聚德用的就是这种木头,大部分是枣木和梨木,要的就是这种果香
              • 这种木头哪里有卖?
            • 那我得喷好多香水
              • 还可以换不同风味
      • 不成大器成小器潵
    • 故事有意思
      但是透着势利的气味。
    • 小时候看了张良的故事,没事就在街上溜达,寻找穿的破烂的老头,随时准备给他提鞋~可是他就像瓦尔特一样找不到。
      后来我想通了,盛世乱世都有这种名师。他们可能只是比你的水平高那么一点点,但是给了你很多鼓励和帮助。可能是你的老师,同学,朋友,甚至陌生人。但总是有人在你需要的一瞬间出现,将你的人生代人一个新的高度和起点,引你向上和提升。
      • 求给予鼓励和帮助!我人生的新高度和新起点全靠你了!
    • 基本上不相信,西医很难像你说的那样,内外妇儿科,诊断和实践不是口口相传就完成,中医可以,就当一个传说吧 +1
      • 他不是从零开始。他遇到那位老教授的时候已经是医学院毕业,从事内科几年了。然后遇到这位内科老教授。有这样的基础,专门请教半年的疑难病症,就相当于一位学过电脑的人跟编程大牛研习高难编程算法半年。您应该可以想象这种学习机会的影响力
    • 哈哈。看完忽然陷入思考,郭靖要是没有遇到黄蓉,会变成啥样?
      • 那他早就是蒙古的金刀驸马了,今后历史上就没托雷什么事了,元朝就会变成汉人政权,然后汉蒙大军就会统一欧亚,英国人也说汉语了,我们今天也就不会出国学劳什子的英语,今天中国就会是世界霸主。所以,都是黄蓉的错! +2
        • 赞思考角度~~他会娶华筝吗?这是个问题。我倒觉得他无论如何一定会回到江南故乡,然后变成江南八怪类的武功不高,古道侠肠的小人物。平凡的,随时准备杀身取义的小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