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搬到新的地方以后很久也没有认识几位邻居。一次与夫人在小区的散步的时候，邂逅了一对台湾伉俪：王教授和他的太太。相互寒暄了几句，居然一见如故，王教授很热情地邀请我们进他家做客。盛情难却，便进去坐了。坐下聊了没多久，话题便转移到王太太的病情上。王教授没当我们是外人，把太太生病的前因后果向我们娓娓道来。听后让人唏嘘不已，令我不禁感叹命运的无常与人生的多舛。于是便想把这故事记录下来，希望对他人能有所警示或帮助。而这个故事，是从一颗味精开始的。
王教授夫妇以前喜欢到餐馆用餐，经常在外面打牙祭。一次，夫妇俩到一个中餐馆吃饺子，王太太不小心吃下了一颗硬东西，想必是一颗没有化开的味精，当时也没有在意。没想到在回家的路上，王太太便开始心跳加速，并伴有头疼。到家后也没有缓解的迹象。不得已，王教授便送王太太去了医院。医生开了一些苯二氮平（benzodiazepines,又译苯二氮卓）类的镇静药。药效很快，吃过后心跳就缓慢了下来。可是一停药，便不舒服。于是只好继续吃下去。这期间，王太太开始出现了其他的不适症状，比如头痛、胸闷、情绪低落等。咨询了医生几次，医生说是抑郁症，可能跟更年期有关，需要用抗抑郁症的药。王教授夫妇起初有些疑惑，因为王太太从小到大几十年，从来没有抑郁过，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得了抑郁症。但医生的权威似乎是不容置疑的。没多久，王太太无意中又由于不合适的食物而导致心跳过速，以至于无法睡觉。情急之下，王教授把太太送到了急诊室。医生很快给出了处理办法：先打一针镇静剂(Ativan)，并且开了些口服药镇静药。很快，王太太的心跳缓和了下来。然而，令王教授夫妇没有想到的是，一场噩梦就此拉开了帷幕。按王教授的话说，地狱之门就此打开。
打了镇静剂的第二天早晨，王太太情绪异常低落，并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症状。王太太白天会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仿佛有了什么幻觉。甚至半夜里也会突然从床上坐起来，跟看不见的人或虫子说话。可怜的王教授不时被太太的怪异行为吓醒。更糟糕的是，这些还只是开始，更多的其他症状接踵而来。王太太听觉变得越来越敏锐，幻觉也越来越多。一些以前不会注意的声音也会让她惊觉、害怕。渐渐地，王太太不敢出门了，因为路上的行人与车辆会让她恐惧。再过一段时间，王太太连洗澡都不敢了，因为浴室的瓷砖，怎么跟墙坟的瓷砖那么像，那它的后面一定也埋着尸体。后来，王太太甚至不敢一个人待在家里，一个人独处也会让她觉得恐慌。王教授看着夫人“日新月异”的变化，心急如焚，不明白为什么自从打了镇静剂后，在短短的时间里，一向温柔贤淑的太太就变成了胆小受怕、性情古怪的陌生女子。刚好那个时候王教授到了可以退休的年龄，于是便在学校办了退休的手续，开始在家全职照顾夫人。
王教授是物理学教授，专业精深自不必说，而探求问题的本质，一直是毕生的爱好。自从夫人患病之后，王教授就一直想弄明白，是什么把自己心爱的人变成了一个“怪物”。退休之后，王教授就这个切身相关的现实课题进行了研究。而研究的结果，证实了他最初的怀疑：王太太的所有这些症状，都是苯二氮平类药物所产生的副作用。王教授把太太吃的每个药物的说明书找来，比对它们的副作用与太太的症状，最终得出了结论：一切都是药物惹的祸。并且还了解到，即使是正常人服了这类药物，也会产生忧郁症的症状，进而会被医生错误地当成忧郁症患者治疗。而药物治疗的过程，会对患者的中枢神经产生损害。由于药物的持续使用，会使患者的身体产生耐药性，逼迫患者不停地加大药的剂量，以达到以前小剂量的效果。久而久之，最终再大的剂量也不能产生有益的效果。而这时候，药物已经对患者的大脑造成了严重的损害，并会导致可怕的后果：轻者会失能，即不能工作、社交甚至不能独立生活；重者则会通过自杀而走上绝路。
了解了苯二氮平药物会带来可怕的后果之后，王教授果断决定让太太停止服药。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王太太的状态并没有立即因为停药而改善，相反地，症状还越来越多了起来。突然的停药好像打翻了一盒装满虫子的盒子，各种怪物就此跑了出来。王太太开始出现失眠、耳鸣、胸闷、颤抖、感觉身体发热、口渴、噩梦、肠胃失调、眩晕、焦虑、恐慌、肌肉疼痛、感觉昆虫爬满全身，等等各种症状。更令人担忧的是，王太太的体重开始急剧下降：三个月竟然瘦了五十磅。王教授很快从网络上了解到，这是苯二氮平药物停药后的戒断症状(withdrawal symptoms)。不同的人戒断症状不同，归纳起来总共有二、三百种不同症状。王教授拿出治学的精神，对照清单把夫人出现的症状一一记录下来，总共有五十五个！设想一下，假如你有其中的一、两个症状，你可能就要去看医生了。而王太太有五十五个症状，这是多么恐怖的事！更过分的是，这些症状还不能靠吃药来解决。吃药只能让症状更复杂，更难以康复。只有时间是患者可以信赖的力量：人体自身的修复能力需要时间来修复被药物损害的神经系统。
后来王教授发现一位英国医生海瑟．艾希顿（Heather Ashton）的网站，才意识到突然停药的巨大风险，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确实，刚断药时王太太时常情绪异常波动，有时很兴奋，有时放声大哭，甚至还有几次轻生的冲动。幸亏王教授一直陪在身边，才没有发生意外。按王太太的回忆，那时候自己仿佛活在地狱当中，时常充满各种各样恐怖的幻觉，而心中又感到没有一丝的光亮，人生好像没有任何的意义和希望。王教授说，要是早点看到艾希顿医生的网站，就不会让夫人断然停止服药，而会采取在几个月内逐渐减轻药量的方法，让太太少受些痛苦和挑战。
这里不得不说一下艾希顿医生，她是最早发现苯二氮平类药物的危害并建立网站○1（https://www.benzo.org.uk/）指导病人戒除苯二氮平类药物的医生。她的网站上详细地列举了苯二氮平类药物的功能与副作用、它的成瘾性，以及各种戒断症状和戒断的时间表和手册。更有帮助的是，网站上还有许多病人自己写的亲身经历苯二氮平类药物的故事。如果你不知道什么是痛苦，什么是活在地狱之中，什么是飞来横祸，去读一读他们的故事吧。就像王太太一样，他们许多人只是由于偶然的原因，接触了苯二氮平类药物，从此生活就发生了巨变，仿佛一下子从人间堕入到了地狱。一旦病人对药物上了瘾（通常是用药二个星期以后），要断除它就比戒除海洛因还难。海洛因的戒断症状可能一两个星期就会消失，而苯二氮平类药物的戒断症状，可以持续两年以上，甚至可长达十年。而这期间，受到伤害的并不只是患者本人，整个家庭都会沉浸在痛苦之中。一位患者悲愤而内疚地说，她结婚了十八年，只有第一年过得是正常的生活，其他十七年都被药物折磨而过着恶梦般的生活，一个本应幸福的家庭就这样不幸地被药物所揉虐。而这些都是苯二氮平这一合法药物所带来的恶果。幸运的是，很多患者由于偶然的机会，看到了艾希顿医生的网站，最终成功地戒除了苯二氮平类药物。成功戒断苯二氮平类药物后会让人觉得仿佛从地狱又回到人间。一位病人写道：”I will never touch another benzo again as long as I live. I would rather die than go through what I did on it and the horrible withdrawal. I am very disgusted with the doctors and will never trust any of them again.“（只要我还活着，我就再也不会碰苯二氮平类药物，我宁愿死也不要再经历一遍可怕的戒断症状。我对那些医生感到很恶心，我再也不会相信他们任何人。）
戒断苯二氮平类药物确实是一场与魔鬼的战斗，需要持久的耐心与坚强的毅力。王教授用一个成语总结了与戒断症状战斗的心得：“三心二意”。“三心”是指：信心、耐心与爱心。所谓信心是说患者要相信自己最终一定能摆脱药物的折磨，因为人体自身有强大的自我修复功能，只要患者不持续用药物来损害自己，身体就可以慢慢修复被损伤的组织或器官，包括神经系统。再者，确实有很多患者最终成功地戒除了这些药物。多读读他们的成功故事会增强自己的信心。所谓耐心是指要有打持久战的意识，坚持下去，不要因为某些症状的反复出现而轻易放弃。根据苯二氮平类药物使用的长短，患者的戒断症状期从几个月到几年不等。但不管时间多长，一定要相信，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每过一天，你就离成功近了一步。遇到低谷时，想一想以前没被药物困扰的快乐日子。而那种身心的自在是值得你付出忍耐的。所谓爱心，是指患者在戒断药物的过程中，需要家人及朋友的理解与支持。家人及朋友的爱心对患者成功摆脱药物有非常关键的作用。不要责怪患者，相反还要不停地给予患者以鼓励，越是困难的时候，越需要鼓励。若患者能够不停地感受到亲人的爱意，会坚定他们与药物战斗的决心与意志。“二意”是指科学的意识和哲学的意识。科学的意识是说，患者及家人要意识到这不是患者的过错，而是药物所带来的恶果，换句话说，要用科学的观点来理性地看待苯二氮平类药物对病人神经系统所造成的伤害。所谓哲学的意识是说，出现这么多人被苯二氮平类药物 所害，有其社会的原因：医生与药厂都在其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利益的驱动是背后的主要原因。了解这一点，才不会轻信医生和药厂，才不会天真地认为，他们总是把病人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要记住，更多的时候，你的健康是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写到这里，我不禁赞叹：王教授确实是做学问的人啊！）
也许你会想，像王太太这样因为味精过敏而使用镇静剂的人毕竟是极少数，所以苯二氮平类药物跟一般人没有太大关系。而事实上，苯二氮平类药物这可怕的恶魔可能就在你身边。一些人是从吃了止痛药或安眠药开始的，这些药物里就可能会含有苯二氮平的成分。苯二氮平类药物并不只有一种名字，不同的厂家有不同的产品（XanaxOnfi, Klonopin, Tranxene, Librium, Valium, Diastat, Prosom, Ativan, Serax, Restoril, Halcion,etc.）。中国临床常用的有二十余种苯二氮平类药物，包括地西泮（安定）、氟西泮（氟安定）、氯氮卓、奥沙西泮、立布龙、利眠宁和三唑仑，等等。一些患者就是因为吃了安眠药而对它产生了依赖性，最后不知不觉中一步一步走入了药物上瘾的深渊。苯二氮平类药物的一个主要用途是治疗抑郁症。加拿大安省的一个报告估计，每四个加拿大人中就有一个人会在一生中有需要治疗的抑郁症○2。美国二零零五年的一份统计说，每年有百分之六点七的美国成人会患有严重的抑郁症，相当于一千四百八十百万人○3。这些抑郁症患者中有多少人使用苯二氮平类药物呢？NBC二零一八年的一篇报道指出，从一九九六年到二零一三年，美国使用苯二氮平处方药的人数增加了百分之六十七，达到了一千三百五十万人。而在二零一五年，有八千七百九十一人因为苯二氮平药物使用过量而死○4。王教授夫妇在与苯二氮平药物战斗的过程中，结识了几位苯二氮平类药物受害者。令人伤心的是，有些受害者没有得到其家人的理解与支持。他们的家人认为，患者的问题是他们自身的问题，而没有意识到这是药物的问题。他们过于相信医生，天真地认为医生总是对的，他们会帮助患者解决一切问题。由于缺乏正确的资讯，有些患者要么从来没有想过要戒断药物；或者尝试了，但因为没有得到家人或朋友不断的支持与鼓励，而导致戒断失败。能像王教授这样有研究精神又全心全意呵护太太的人毕竟如凤毛麟角，稀有难得。王教授认识的一位患者因为没有摆脱苯二氮平类药物而最终成了“废人”：生理上不能独立生活，精神上也不正常，最终可能不得不在痛苦中等待着死亡才能带来的解脱。这实在是令人可怜、可悲、可叹！
令人鼓舞的是，越来越多的西方人开始意识到苯二氮平类药物的危害。也有更多的医生与组织开始帮助苯二氮平类药物受害者。其中值得一提的是詹妮弗。雷（Jennifer Leigh）。她自己是一位心理医生，也是一位苯二氮平类药物受害者及幸存者。在她成功地戒断后，她建立一个网站○5（https://benzowithdrawalhelp.com/）来帮助其他人去戒断苯二氮平类药物，与患者一起走这段世界上最难走的断药之路。另外，西方已经出版了很多治疗苯二氮平类药物患者的书○6，甚至把每年的七月十一日定为苯二氮平日，以提醒人们苯二氮平类药物的危害，从而拒绝并抵制使用苯二氮平类药物。遗憾的是，有关苯二氮平类药物危害及戒断方法的中文资讯并不多，尽管台湾和大陆都有很多的人在使用这些药物。王教授夫妇希望他们的故事可以让更多的华人知道，从而让那些正在使用或可能使用这类药物的人得到警觉、足够的资讯和帮助。如果你的家人或朋友有人在使用苯二氮平类药物，请把这篇文章发给他（她）。让他（她）了解这些药物可能产生的严重后果，以及如何才能断除它们。也许这会从此改变他（她）的生命轨迹，让他（她）重新回到正常人的生活。
经过近两年的坚持与等待，王太太终于摆脱了五十五个戒断症状，重新回到了人间。那种轻松的心情难以言状，仿佛获得新的生命一般。由于这段地狱般的经历，王教授夫妇的生活方式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他们很少再去餐馆用餐，尤其是习惯性使用味精的中餐馆。对医生也是敬而远之，尤其是西医。饮食上也以有机食物为主。有研究表明，吃垃圾食品（速食）的人更容易出现抑郁症状○7。就像王教授说的，一个人的健康主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我为王太太的康复而高兴。同时，也要特别感谢王教授夫妇的一片善心，允许并鼓励我我记录下这个故事与更多人分享，以帮助那些苯二氮平类药物的受害者。最后我想说的是：人生旅途很难一帆风顺，总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挫折或艰难。如果你能正确对待这些挫折与痛苦，把它们当成磨练你的心志与培养坚韧品行的机会，或者是改变职业或生活方式的机会，又或者是当成让你寻求信仰的机会，这样做会让你人生柳暗花明，走上一条有意义的人生之路。许多宗教（佛教、基督教等）都劝人们远离上瘾类食物或药物，并通过冥想(禅修)、忏悔及祷告等方法帮助人们对治压力、失眠、焦虑及精神抑郁等问题。精神及情绪问题不应该通过药物的方法来解决，就像计算机软件感染了病毒，不能通过修理硬件来解决一样。靠药物来解决你的精神或情绪问题，就如同向魔鬼讨要你的幸福；而魔鬼想要的，是你的灵魂。
References:
○1（https://www.benzo.org.uk/）
○2（http://www.health.gov.on.ca/en/public/publications/mental/depression.aspx）
○3（https://secure2.convio.net/dabsa/site/SPageServer/?pagename=education_statistics_depression）
○4（https://www.nbcnews.com/health/health-news/dangers-rising-benzo-prescriptions-raise-alarms-next-drug-crisis-n895361）
○5（https://benzowithdrawalhelp.com/）
○6（https://www.benzo.org.uk/bzbz.htm）
○7（https://www.sciencedaily.com/releases/2012/03/120330081352.htm）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