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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蒙城(上)

九月四日,周六,早晨的温度十四度。今天是多跑北约克跑群一周一次的群跑日子。多村酷暑已逝,天气渐凉,参加群跑的朋友也越来越多。跑步过程中,新老朋友相谈甚欢,各自交流着自己的生活状态。一个朋友问起,为什么我上周六没有参加群跑,我说上周送儿子去蒙特利尔上大学了。他笑着问:空巢了?我呵呵地回他说:“可不,没想到三年这么快,好像女儿刚走不久,儿子也飞了,我们也成了留守‘儿童’了。”

回到家,吃了早饭,闲坐在电脑前,突然想起好像很久没有写博客了。上周三去蒙城的时候,心里一直惦着写点东西纪念一下,但一回来就忙着各种的杂事,把写字这事拖了一个多星期。今天有些空,就静下心来回忆一下这次的蒙城之行。本来想写写送儿子上大学的感受,但似乎去到蒙城后,抚今怀昔比惜别爱子的感受来得更加强烈,于是就改了主意把题目由“千里送子”改成了“重返蒙城”。

2021年8月25日,周三,多伦多天气像是个闷锅,根本不像已经步入秋天的样子。早上八点半,夫人、儿子和家犬小兰一起上了我的车,当然车上还有儿子要在大学宿舍生活的大包小包和我们这次四天旅行的简单行囊。我们一路向东,开往蒙特利尔送儿子去那里上麦吉尔大学。蒙特利尔离多伦多541公里,这次送子上学可谓是千里相送。

二十多年前移民加拿大时,我们一家落地多伦多。落地时,IT业正是兴旺时,但已是强弩之末。半年过去,互联网泡沫破碎,IT失业大潮高涨,加上我这个新移民的英语不灵光,眼看一家人衣食就要无着落。好在加拿大号称“大家拿”,福利好的更像社会主义,我于是决定重新到大学再回一次炉。我比较鸡贼,想着轻松,就选择了位于魁北克省蒙特利尔的一所英文大学重读,不仅不需要雅思成绩,而且专业和以前一样,文凭也和以前也一样,连课程也都差不多。最主要的是魁北克的福利好,一人上学,全家吃饱。在蒙城待了五年,不仅拿到了文凭,交了一大帮朋友,还添了一个儿子(就是这个要上大学的儿子),可谓一石三鸟。

路上和夫人、儿子一起聊着过去在蒙城的种种往事,六个小时过的很快。过了安省的玉米墙(Cornwall)没多久就到了魁北克省,401高速也改成了20号高速。蒙特利尔被称为蒙特利尔岛,因为圣劳伦斯河在这里分了叉,变成了两个分支。正好把城市围了起来,过了蒙城两再往东,两支又合并成一条大河。

一、公寓酒店

预定的酒店号称公寓酒店(Apartment Hotel),Beausejour Hôtel Appartements,位于蒙城西部机场附近的Dorval。当初选择这个酒店,一是看中了它价格不贵,又是一室一厅,另有厨房饭厅,更像个家。二是这家酒店允许带宠物,可以让小兰入住。三是自己开了车来,不用为交通发愁,就不想住在闹哄哄的市中心,还要为停车发愁。

开车到酒店时,我们吓了一跳,这明明是个破旧的公寓楼嘛。四五层高的公寓楼紧挨着20号高速,在一个死胡同里,门口的杂草丛生。这时中午一点多,蒙特利尔的天气比多伦多还热,气温达到了三十二度,天也被烧成了近乎白色,太阳毒辣辣地炙烤着周围低矮的建筑和枯黄而前修剪得花草树木。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似乎连蝉鸣也没有了呱噪。我让儿子和夫人在车里等着。我独自进了楼厅,厅很窄小,没有前台和任何修饰,显得空空荡荡,鬼屋一般。左侧靠墙一个小的台面,上面有个电话,还立着个小的指示牌,说入住酒店打一个内部的电话。按照号码打了电话,给对方说我要登记入住,里面有个听不出年纪的声音用英语说三点以后入住。冷冰冰地没有任何客气。心里很失望,回到车上和夫人说还不到入住的时间,我们先送儿子去宿舍吧。儿子想去洗手间,我说去酒店里,他进去了一会儿,但很快回来,我问他解决了吗,他说没有。我又问没有卫生间吗,他说有,但…., 儿子欲言又止,我说有就去上呗。我也有些内急,就和儿子回到了酒店里面。进去才发现,真的不是酒店,就是个住家的老旧公寓。一楼的105房间开着门,对着门的是个厨房,五六平方的厨房,里面竟然有两个破冰箱,一个老式的带四个电炉盘的炉子,一个圆桌和墙上有些年头的白色橱柜,外表上倒不脏,但还是感到一种用了很久的油腻,白漆也成了象牙色。厨房两边各有一个房间但都是房门紧闭,一个上边用法语写着办公室,但上边一行小字,用英法双语写着“去办事十分钟以后回来”。另一个房门里面竟然传出一个中国男人的声音,声音极不耐烦的在讲着电话,似乎和电话那头的人争辩着什么,不激烈,但透出非常不开心的语调。办公室的边上是个厕所,家里饭厅旁边那种小小的供客人使用的单厕。我明白了为什么儿子不上了,这一切和商业酒店差别太大,连个小旅店也不像。反而更像一个穷人的老旧私人住所。

二、西山公园

既然不让提前入住,干脆我们开车先去儿子的大学。他约的注册时间是三点到四点,我们快到市中心的才两点。离夫人提议先去我们以前住的社区图书馆附近的西山公园附近休息一下,遛一下家狗小兰。

我们对西山公园太熟悉了。公园很大、天很热、草坪很枯黄。公园里到处都是人,一帮家长围在草坪的西边一块,围看着十来个男孩子们踢球,有个教练跑前跑后指导这这些十来岁半大小子们。您别说,他们倒是踢得有模有样。我心想,蒙城更像欧洲一些。在多伦多也有很多孩子踢球,但大多是女孩子,不像这里全是男娃娃。再往东的一块草坪,一群十七八岁的青春男女围成一个圈,坐在那里聊天,书包散落在周围。除了一个亚洲人面孔的小子,其它都是白人面孔。都是瘦瘦高高的那种,竟然没有一个胖子,这让我有些吃惊。看着他们天真快乐的样子,想到不久前儿子也是和他们一样,几乎每天都和他的五六个高中死党们厮混在一起。嗯,这就是含苞的青涩时光。再往东,就是七七八八放了些北美特有的笨重的自带长凳的木制野餐桌。我去公园的厕所回来,远远看着夫人和儿子坐在桌子旁牵着狗聊着天,和周围融合的天衣无缝。这场景,似乎一下子把十五年前和现在的时空连贯了起来,恍如隔世。这个公园、这个图书馆以及图书馆边的那个暖房花圃,有太多两个孩子的童年记忆。突然觉得,就是在这里,我没来得及抓住时间的流逝,一下就被冲入了中年浑浊的大潮中,失去了年轻的光彩,耳边噼噼啪啪的,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三、大学宿舍

在公园里呆的时间不长,我们开车去儿子的学生宿舍。沿着舍布鲁克大道(Rue Sherbrooke)往城里去,路窄车多,感觉比多伦多的城市更加拥挤。但街景比多伦多的好看太多, 不时有些欧式的教堂或建筑闪过车窗。过了麦吉尔大学的大门不久就到了儿子宿舍所在的那条公园大道(Rue du Parc)。儿子的学生宿舍楼在3625号,McGill New Residence Hall, 更像个大酒店(其实也是酒店),门口是拐角的载人通道,门口停了很多送学生入住的车。

我们把车停在路边,儿子先进去前台注册,很快他回来,拿了两个手写的贴纸,上边写着 8/25,儿子让我们贴上。夫人在车上等着,我和儿子人先拿了一些行李进入到大楼大厅。大厅的天花板很高,足足有七八米。大门正对着的是一堵宽大的落地玻璃墙,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大楼后面是个葱葱郁郁的花园。玻璃墙的左侧是个四五米长的前台,后面三四个接待人员在忙碌着回答着一些学生或家长的咨询儿子。玻璃墙的里一侧则放着七七八八的沙发,沙发对面竟然还有个壁炉。如果不是知道这是儿子的学生宿舍,我一定会以为是个星级酒店。儿子的房间分配在五楼,去上电梯时才发现,大厅的会客区被一圈不锈钢的栏杆围着,客人只能到这里,想进入宿舍区,必须有门禁卡。门口的工作人员见我们被拦在门口,就示意我们可以用旁边不用门禁卡的边门进入。到了五楼,看到每个门上都贴着两张小的贴纸,老爷车的形状,上边有名字。到了儿子的房间,门上却只有一个“Christopher”, 没有儿子的名字,后来夫人上来才在其它的门上发现了儿子的名字错贴在了其它房间的门上。

进了门,先看到的是儿子的室友,一个白人小伙子,瘦瘦高高、文文静静。打了招呼知道他叫克里斯托弗,来自法国。但他的口音绝对是加拿大本地口音。我很好奇,就赞扬他的英语口音。他解释说他父亲是英国人、母亲是美国人就不奇怪了。这是个国际家庭:一个英国人和一个美国人结婚住在法国,生了儿子送到讲法语的北美城市上大学。夫人后来一直对儿子说,要和你的室友友好相处好,他家不在加拿大,有机会邀请他来多伦多家里住上几天等等。我心里却全是担心,想着儿子从小就有自己独立的卧室,和别人合住,他可以吗?想起来当初我劝他别选这种酒店式的宿舍,选那种有独立卧室,公用卫生间厨房的那种单元房。他偏偏不听,选择了这个两人合住的宿舍,说看着像度假,又说他要挑战一下新的集体生活。我笑着说,如果你的室友打呼噜,或是把女朋友带过来过夜如何,儿子说那又怎么样。他又接着说:“你不是也打呼噜,妈妈不是也没有抱怨?”于是我无话可说,任他去了。上大学是儿子第一次独立生活,他的成人生活刚刚开始,如何出手第一招,是他的权力。从今天开始,我们在儿女们生命里的比重减小的速度会突然加快,直至减小到零,我们入土,他们才会彻底摆脱。

把东西撂下,我和儿子下楼。这次我在楼下等着,轮到夫人陪儿子把剩下的东西搬上楼。他们下来,我和夫人和儿子告别。儿子拥抱了他妈妈,也拥抱了我,他全程笑着,我看到他眼里全是对新生活的期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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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枫下拾英 / 笔耕枫下 / 重返蒙城(上) +7

    九月四日,周六,早晨的温度十四度。今天是多跑北约克跑群一周一次的群跑日子。多村酷暑已逝,天气渐凉,参加群跑的朋友也越来越多。跑步过程中,新老朋友相谈甚欢,各自交流着自己的生活状态。一个朋友问起,为什么我上周六没有参加群跑,我说上周送儿子去蒙特利尔上大学了。他笑着问:空巢了?我呵呵地回他说:“可不,没想到三年这么快,好像女儿刚走不久,儿子也飞了,我们也成了留守‘儿童’了。”

    回到家,吃了早饭,闲坐在电脑前,突然想起好像很久没有写博客了。上周三去蒙城的时候,心里一直惦着写点东西纪念一下,但一回来就忙着各种的杂事,把写字这事拖了一个多星期。今天有些空,就静下心来回忆一下这次的蒙城之行。本来想写写送儿子上大学的感受,但似乎去到蒙城后,抚今怀昔比惜别爱子的感受来得更加强烈,于是就改了主意把题目由“千里送子”改成了“重返蒙城”。

    2021年8月25日,周三,多伦多天气像是个闷锅,根本不像已经步入秋天的样子。早上八点半,夫人、儿子和家犬小兰一起上了我的车,当然车上还有儿子要在大学宿舍生活的大包小包和我们这次四天旅行的简单行囊。我们一路向东,开往蒙特利尔送儿子去那里上麦吉尔大学。蒙特利尔离多伦多541公里,这次送子上学可谓是千里相送。

    二十多年前移民加拿大时,我们一家落地多伦多。落地时,IT业正是兴旺时,但已是强弩之末。半年过去,互联网泡沫破碎,IT失业大潮高涨,加上我这个新移民的英语不灵光,眼看一家人衣食就要无着落。好在加拿大号称“大家拿”,福利好的更像社会主义,我于是决定重新到大学再回一次炉。我比较鸡贼,想着轻松,就选择了位于魁北克省蒙特利尔的一所英文大学重读,不仅不需要雅思成绩,而且专业和以前一样,文凭也和以前也一样,连课程也都差不多。最主要的是魁北克的福利好,一人上学,全家吃饱。在蒙城待了五年,不仅拿到了文凭,交了一大帮朋友,还添了一个儿子(就是这个要上大学的儿子),可谓一石三鸟。

    路上和夫人、儿子一起聊着过去在蒙城的种种往事,六个小时过的很快。过了安省的玉米墙(Cornwall)没多久就到了魁北克省,401高速也改成了20号高速。蒙特利尔被称为蒙特利尔岛,因为圣劳伦斯河在这里分了叉,变成了两个分支。正好把城市围了起来,过了蒙城两再往东,两支又合并成一条大河。

    一、公寓酒店

    预定的酒店号称公寓酒店(Apartment Hotel),Beausejour Hôtel Appartements,位于蒙城西部机场附近的Dorval。当初选择这个酒店,一是看中了它价格不贵,又是一室一厅,另有厨房饭厅,更像个家。二是这家酒店允许带宠物,可以让小兰入住。三是自己开了车来,不用为交通发愁,就不想住在闹哄哄的市中心,还要为停车发愁。

    开车到酒店时,我们吓了一跳,这明明是个破旧的公寓楼嘛。四五层高的公寓楼紧挨着20号高速,在一个死胡同里,门口的杂草丛生。这时中午一点多,蒙特利尔的天气比多伦多还热,气温达到了三十二度,天也被烧成了近乎白色,太阳毒辣辣地炙烤着周围低矮的建筑和枯黄而前修剪得花草树木。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似乎连蝉鸣也没有了呱噪。我让儿子和夫人在车里等着。我独自进了楼厅,厅很窄小,没有前台和任何修饰,显得空空荡荡,鬼屋一般。左侧靠墙一个小的台面,上面有个电话,还立着个小的指示牌,说入住酒店打一个内部的电话。按照号码打了电话,给对方说我要登记入住,里面有个听不出年纪的声音用英语说三点以后入住。冷冰冰地没有任何客气。心里很失望,回到车上和夫人说还不到入住的时间,我们先送儿子去宿舍吧。儿子想去洗手间,我说去酒店里,他进去了一会儿,但很快回来,我问他解决了吗,他说没有。我又问没有卫生间吗,他说有,但…., 儿子欲言又止,我说有就去上呗。我也有些内急,就和儿子回到了酒店里面。进去才发现,真的不是酒店,就是个住家的老旧公寓。一楼的105房间开着门,对着门的是个厨房,五六平方的厨房,里面竟然有两个破冰箱,一个老式的带四个电炉盘的炉子,一个圆桌和墙上有些年头的白色橱柜,外表上倒不脏,但还是感到一种用了很久的油腻,白漆也成了象牙色。厨房两边各有一个房间但都是房门紧闭,一个上边用法语写着办公室,但上边一行小字,用英法双语写着“去办事十分钟以后回来”。另一个房门里面竟然传出一个中国男人的声音,声音极不耐烦的在讲着电话,似乎和电话那头的人争辩着什么,不激烈,但透出非常不开心的语调。办公室的边上是个厕所,家里饭厅旁边那种小小的供客人使用的单厕。我明白了为什么儿子不上了,这一切和商业酒店差别太大,连个小旅店也不像。反而更像一个穷人的老旧私人住所。

    二、西山公园

    既然不让提前入住,干脆我们开车先去儿子的大学。他约的注册时间是三点到四点,我们快到市中心的才两点。离夫人提议先去我们以前住的社区图书馆附近的西山公园附近休息一下,遛一下家狗小兰。

    我们对西山公园太熟悉了。公园很大、天很热、草坪很枯黄。公园里到处都是人,一帮家长围在草坪的西边一块,围看着十来个男孩子们踢球,有个教练跑前跑后指导这这些十来岁半大小子们。您别说,他们倒是踢得有模有样。我心想,蒙城更像欧洲一些。在多伦多也有很多孩子踢球,但大多是女孩子,不像这里全是男娃娃。再往东的一块草坪,一群十七八岁的青春男女围成一个圈,坐在那里聊天,书包散落在周围。除了一个亚洲人面孔的小子,其它都是白人面孔。都是瘦瘦高高的那种,竟然没有一个胖子,这让我有些吃惊。看着他们天真快乐的样子,想到不久前儿子也是和他们一样,几乎每天都和他的五六个高中死党们厮混在一起。嗯,这就是含苞的青涩时光。再往东,就是七七八八放了些北美特有的笨重的自带长凳的木制野餐桌。我去公园的厕所回来,远远看着夫人和儿子坐在桌子旁牵着狗聊着天,和周围融合的天衣无缝。这场景,似乎一下子把十五年前和现在的时空连贯了起来,恍如隔世。这个公园、这个图书馆以及图书馆边的那个暖房花圃,有太多两个孩子的童年记忆。突然觉得,就是在这里,我没来得及抓住时间的流逝,一下就被冲入了中年浑浊的大潮中,失去了年轻的光彩,耳边噼噼啪啪的,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三、大学宿舍

    在公园里呆的时间不长,我们开车去儿子的学生宿舍。沿着舍布鲁克大道(Rue Sherbrooke)往城里去,路窄车多,感觉比多伦多的城市更加拥挤。但街景比多伦多的好看太多, 不时有些欧式的教堂或建筑闪过车窗。过了麦吉尔大学的大门不久就到了儿子宿舍所在的那条公园大道(Rue du Parc)。儿子的学生宿舍楼在3625号,McGill New Residence Hall, 更像个大酒店(其实也是酒店),门口是拐角的载人通道,门口停了很多送学生入住的车。

    我们把车停在路边,儿子先进去前台注册,很快他回来,拿了两个手写的贴纸,上边写着 8/25,儿子让我们贴上。夫人在车上等着,我和儿子人先拿了一些行李进入到大楼大厅。大厅的天花板很高,足足有七八米。大门正对着的是一堵宽大的落地玻璃墙,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大楼后面是个葱葱郁郁的花园。玻璃墙的左侧是个四五米长的前台,后面三四个接待人员在忙碌着回答着一些学生或家长的咨询儿子。玻璃墙的里一侧则放着七七八八的沙发,沙发对面竟然还有个壁炉。如果不是知道这是儿子的学生宿舍,我一定会以为是个星级酒店。儿子的房间分配在五楼,去上电梯时才发现,大厅的会客区被一圈不锈钢的栏杆围着,客人只能到这里,想进入宿舍区,必须有门禁卡。门口的工作人员见我们被拦在门口,就示意我们可以用旁边不用门禁卡的边门进入。到了五楼,看到每个门上都贴着两张小的贴纸,老爷车的形状,上边有名字。到了儿子的房间,门上却只有一个“Christopher”, 没有儿子的名字,后来夫人上来才在其它的门上发现了儿子的名字错贴在了其它房间的门上。

    进了门,先看到的是儿子的室友,一个白人小伙子,瘦瘦高高、文文静静。打了招呼知道他叫克里斯托弗,来自法国。但他的口音绝对是加拿大本地口音。我很好奇,就赞扬他的英语口音。他解释说他父亲是英国人、母亲是美国人就不奇怪了。这是个国际家庭:一个英国人和一个美国人结婚住在法国,生了儿子送到讲法语的北美城市上大学。夫人后来一直对儿子说,要和你的室友友好相处好,他家不在加拿大,有机会邀请他来多伦多家里住上几天等等。我心里却全是担心,想着儿子从小就有自己独立的卧室,和别人合住,他可以吗?想起来当初我劝他别选这种酒店式的宿舍,选那种有独立卧室,公用卫生间厨房的那种单元房。他偏偏不听,选择了这个两人合住的宿舍,说看着像度假,又说他要挑战一下新的集体生活。我笑着说,如果你的室友打呼噜,或是把女朋友带过来过夜如何,儿子说那又怎么样。他又接着说:“你不是也打呼噜,妈妈不是也没有抱怨?”于是我无话可说,任他去了。上大学是儿子第一次独立生活,他的成人生活刚刚开始,如何出手第一招,是他的权力。从今天开始,我们在儿女们生命里的比重减小的速度会突然加快,直至减小到零,我们入土,他们才会彻底摆脱。

    把东西撂下,我和儿子下楼。这次我在楼下等着,轮到夫人陪儿子把剩下的东西搬上楼。他们下来,我和夫人和儿子告别。儿子拥抱了他妈妈,也拥抱了我,他全程笑着,我看到他眼里全是对新生活的期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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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家人出门为啥部住一个好一点的酒店啊,比如Marriott?
      • 省钱省惯了😀😀😀 +1
        • 这也不能怪你,现在的expedia 都允许个人apartment当酒店出租,我试过很多次,80%都是远低想象,并且它们还不知道怎么搞来的评星系统,我在柏林试过简直像上个世纪鬼屋的也标3星半
          • 😀😀😀
    • 居然没图😄
      • 博客里有少量图,下篇会放些图片
    • '从今天开始,我们在儿女们生命里的比重减小的速度会突然加快,直至减小到零', 6年前送女儿去Kingston读大学,我独自开回多伦多,一边开车一边掉眼泪。感慨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当空巢老人😂
      • 🤝🤝🤝
      • 没有那么悲观啦。速度会加快,比重也会减少但永远不会减小到零。
    • 看来你与montreal是有缘。写的真好。 +1
      • 谢谢
        • 看来是康大毕业的
          • 是的,不好意思说
            • 握手,我们是校友。
              • 🤝🤝🤝
    • 上个月去蒙城,也是订的apartment hotel, 还行,除了床有点软。以前省钱,现在不了。住不好影响心情。
      • 是啊
    • 重返蒙城(下):应朋友要求,先上图片若干,再贴老汉臭长啰嗦的文字。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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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儿子拥抱后,我们上车。夫人把车窗摇下和儿子挥手告别:“回去吧,我们五点半再过来接你,一起去吃晚餐”我也别过头看了一眼立在车旁的儿子,似乎看到他眼里的一丝慌张,但愿只是为父的心里作用。


      回到酒店,夫人去溜狗,我则去登记入住。这次我没有打电话,直接到了105的办公室。办公室开门了,十平方左右,十分狭小,有个小小的前台,一档透明有机玻璃隔着接待员和顾客。接待员是个六十多岁的黑人,白发方脸,一脸的慈祥,几分像世卫组织的总干事谭德塞。后来知道他叫爱德华(Edward)。我是一个月前在Expedia上订的房间,告诉了爱德华我的名字,他应该很快就可以查到,谁知耗了很长时间才搞定。原来我在Expedia上订的是今天起的三个晚上,但酒店的系统却显示的是昨天开始的三个晚上。酒店昨天见我没有来,就取消了预定。我给Expedia打电话,Expedia又给酒店打电话,最终也不知是谁的错,总之一个小时以后我们才得以入住。房间还不错,两室一厅加上厨房餐厅,很像个家,比一般酒店宽敞许多。但我订得是一室一厅,Edward告诉我只用一个有两个双人床的房间,而不要用那个只有一张床的那个卧室。好生奇怪的酒店!


      四、中餐西餐


      稍事休息,我和夫人开车去接儿子一起去吃晚餐。本想20号公路下午四五点去城里的路会比较顺利,但刚到Angrignong大道,就堵的一塌糊涂。在多伦多,下班高峰时,高速401,往城里的堵,往城外的通畅。没想到蒙城的401(高速20),下班高峰里外皆堵。快六点才到了宿舍楼下,打电话儿子下楼,开车去唐人街吃小肥羊火锅。蒙城刚刚解封可以堂食,但限制在50%的客流量。怕小肥羊没有座位,我中午就给饭店打了电话订座,电话那头的小伙子说,不用,过来就行。果真,到了小肥羊,只有两三桌顾客,和疫情前的熙熙攘攘成了鲜明的对比。感叹道,疫情对餐饮业的冲击不是一星半点啊。小肥羊是家自助火锅,顾客少了,但没涨价,所以菜品就少了许多。油炸小馒头没有炼乳,调料里没有蒜蓉,单点的项目统统没有。唯一亮点是餐馆里加入了一个点菜的机器人,虽然只是个噱头,但还是挺有新意。这两年,不知何故,小肥羊改名成了快乐小羊,让我十分不快乐。不过这次和儿子一起吃的却非常开心。


      第二天的晚上和夫人儿子一起逛老港,在Chez Suzette Crepes & Fondues吃的晚餐。 这是一家专门经营法式煎饼的本地热门店,据说它有130家分店。儿子点了一个法式煎饼,我点了啤酒和普切塔(Bruchetta),妻子则是一个洋葱汤和奶酪焗蜗牛。我对洋餐无感,但感到氛围很好。小小餐桌铺着红色方格桌布,摆在老港窄窄的巷子里,石板路上的灰色石砖已经被游人踏踩了百余年,泛着幽幽的古色暗光。秋风微起,送来阵阵袅袅的法文窃语,温暖的灯光下一家三口围坐一起闲聊着品尝着异国情调的食品。时间好像被拉的很长,又似乎偷偷溜掉的很快。


      第三天,周五中午,把儿子送回学校上课,我和夫人一起去吃蒙特利尔网红熏肉店施瓦茨,Schwartz‘s Deli。网上这样说:“施瓦茨熏肉店是蒙特利尔最有名的熏肉店,最有名,没有之一。 从1928年开店至今,不仅名闻蒙城,简直是誉满北美。曾经有美食杂志对北美大陆的,熏牛肉和腌牛肉三明治餐馆做了一个排名,施瓦茨熏肉店以其闻名遐迩的混合香料,为期10天的独特腌制工艺以及考究的烟熏过程,做出了北美最美味的熏肉,从而名列榜首。”店红自然人多,我们到时下午一点多,本想疫情期间尽量不堂食,点了外卖到公园里吃。但外卖的长队排到街角拐弯。倒是堂食的队伍只有三四个人。我让夫人排队,自己在路窄车多的圣劳伦斯街上寻觅停车位。十来分钟才有幸找到了一个停车的地儿,回来再看,门口的堂食也排起了长龙,好在夫人已经进入了餐厅。餐馆很小,也就有七八张简陋的餐台,和一个可以坐七八个人的吧台。餐台后面是个满墙的照片,都是加拿大和世界各地的名人。据说这里是当今加拿大总理小特鲁多他爹,也是加拿大前总理老特鲁多的最爱,墙上少不了他的“倩影”。而吧台的后面就是三五个店员忙碌的地方。我和夫人坐在吧台边,她已经点了两份套餐,不贵,量贼大,显示着这家东欧熏肉店的厚道和质朴,我俩老东西吃一份都觉得多。据说近百年来,此牛B餐厅不扩张,不开分店。坐在店里,突然想起了老家的羊肉烩面和胡辣汤,什么合记、萧记、方中山,火了之后都是盖洋楼、开分店、甚至搞起快餐包之类。每次回去,这些新的“老店”里再也提不起我的兴趣,更喜欢去新圃西街那家岌岌无名的羊肉汤老店,坐下来咂摸一下老爹生前常常喝的那口羊肉老汤。有时多放了辣子油,辣的我眼冒泪花,干脆就趁机混入两颗浑浊的思乡老泪,反正顾客不多,老板兼店小二只顾着看手机,没人在乎你是何人来自何方。


      周三儿子在宿舍待了一晚,后两夜都是和我们住在酒店。走的那天是周六,到了中午要吃一顿分手午饭。我提议去唐人街,夫人不想去。她在小红书上找了一家兰州拉面,说是在圣劳伦斯街上,就是施瓦茨熏肉店所在的那条街。 按着Google地图找了去,结果还是唐人街。只不过熏肉店在一头,唐人街在另一头。把车停在了公共停车场,两块五/二十分钟,我找出了身上的所有的钢镚,一共六块五,喂了表,但显示的还是四十分钟,原来这个咪表只认2.5, 5.0, 7.5之类的,五块到七块五之间算成五块,也不退钱,数学老师出身的我和即将学数学专业的儿子都笑了。停了车,把车窗开了小缝,让狗留在车里,三人去不远的兰州拉面馆。好家伙,队排到了街上,洋人也不少,看来是家不错的店。但我们实在没时间,就到旁边的那家河南烩面馆,挺干净,只有一桌两个顾客在吃饭。我们要了三碗烩面,一个凉拌木耳,烩面端过来,除了不热,我觉得味道还行,但夫人说60分吧。看他们有烧鸡卖,就要了烧鸡。烩面不咋样,但烧鸡却超级好吃,十五元一只,值了。没想到,到了千里外的蒙城,转了半天,还是到了唐人街,还是吃老家的面食和烧鸡,这是眷恋乡情呢还是难逃宿命呐?



      五、老友相见


      第二天早上起来跑步,天气比昨天凉爽了一些,但还是闷热。沿着劳伦斯河边的湖边大道往上游折返跑了十公里,边跑边听冯唐的《活着活着就老了》,这是作者2010年的杂文。感叹那时他才39岁就开始说老了。听着这个小“流氓”的瞎掰乎又佩服又觉的有趣,心想有机会看看他的小说,看看是不是比王朔更贫更市井更天才。跑完步,给蒙特利尔的同学老张发了微信约饭。很快张同学回了我,说他正在魁北克城公事,今晚才回来,于是约了明天去他家共进晚餐。


      我高中时有五个死党,老张是其中一个。现在六个人中,只有两个还在国内,老张在蒙特利尔,其余三个都在多伦多。老张人高马大,学工程出身,长相忠厚朴实,但却酷爱文艺,钢琴弹得好,歌唱的更好。每年春节元旦,蒙城的各种华人文艺演出,往往他就是那个男主持人。可是他如此地热爱生活,却被生活开涮了两次,好在最终总算找到了他的幸福所在,好人有好报啊。


      我们一家和老张一家同一年冬天来的加拿大。 我在多伦多落脚在另一个高中同学老朱那里,他则径直飞往了蒙特利尔。次年八月我要带着全家去蒙特利尔读研,没少麻烦老张的跑前跑后帮忙。他先帮我租好房子,再开车和我一起把家从多伦多搬到蒙城。那时我还不会开车,但老张已经有了中国驾照可以在加拿大先开一年车。我先是乘车去蒙特利尔租了辆车,再让老张开车带我回到多伦多,然后带着夫人、刚刚一岁的女儿和大小细软箱子搬家到蒙城。来回一千多公里,搬上搬下,十分辛苦,但老张后来从没提过。在蒙城生活的几年里,老张更像自家兄弟来往密切。再次离开蒙城时,女儿已经上了小学,儿子也三四岁多,老张也有了他的第三春。


      第三天下午,和妻子买了月饼和酒,带着儿子一起去他张叔叔家认门,路上和妻子聊起过去老张一家相处的往事,十分感怀这份深厚的情谊。来之前,老张说专门要为我开一瓶五粮液,今晚回去时让夫人开车,一定要我不醉不归。听到此言,馋酒的我,哈喇子都要留下来了。好酒不能辜负,挚友更要珍惜!没想到,老张给我的地址是他的新家,已经不是那个我熟悉的地方。上了高速,一路拐弯抹角、钻洞过桥,搞得我走错了两次。心想坏了,不能多喝了,夫人一定对付不了这复杂的路况。夫人看状严肃叮咛我:“你要把住劲,一定一定不能多喝啊,这个路我可开不了。” 到了老友家,自然是多年不见分外亲切,可惜没有一醉方休。临走夫人对老张和他夫人说:“不好意思,这次没有准备好,也没让你们哥俩喝好。过年来多伦多吧,我们也存了几瓶好酒,到时你们兄弟一定要喝个痛快。”


      六、故地重游


      周六,我们今天要告别儿子离开蒙特利尔。七点刚过我就醒了,夫人也已经醒了。我先冲了澡,从卫生间出来,在煮咖啡的时候看到电热水壶里的水还是热的,一个玻璃杯里还有一点剩余的咖啡,带奶油的,是夫人已经先我一步冲好了自己的那杯。夫人看时间还早,就叫儿子从客厅的沙发床上起来,挪到我们的卧室里去睡。我则拉开窗帘,坐在餐桌边写日记。写了半个多小时,夫人做好了早饭,儿子也洗完了澡。我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退房。


      快十一点,把整理好的东西一件一件往车里搬,差不多的时候我去办公室里办理退房手续。这次坐在那里的是个白人老太太,长得像我在多伦多的街坊单身老太Grace,六七十岁,也是头发花白,慈眉善目。心想别的酒店都是靓女俊男做招待,这个酒店的老板确实是想省银子,只是雇佣些老年人坐台。我对那个老太太说了要退房,老太太善意地微笑着,看着我没有任何动作,似乎是表示你们可以走了。酒店网站上说,宠物需要一次付40元钱,第一天登记入住是问了那个黑人老先生Edward,他说加上税一共是45,让我第二天交。第二天再见到他时,我们都忘了这事。我对老太太说,我还有宠物的钱没有交呢。老太太说要查一查,问了我的姓名(很奇怪,不是问我的房间号),突然睁大眼睛对我说:“你应该明天才退房啊。”我吃了一惊:登记入住时说我晚到了一天,退房时又说我早退了一天,好一个公寓酒店。她补充说:“你定的房间是26号到29号,三个晚上。”我听她这么一说,放心了,管它呢,反正是三天,总不能不让我走吧。我再次问宠物的事,老太太彻底忘了我来的目的是为了交宠物费,一脸地不知所措。我心想,算了,既然你不要,我也就不勉为其难了。


      夫人走时在桌子上放了十块钱的小费。我觉得有些多,服务差,不,是根本没有服务,我又进去房间拿走了十元钱。仅仅放了两元的硬币,留了个“谢谢”的便条,关上门,去停车场,然后全家开车往市中心开去。


      根据夫人的要求,今天去的第一站是我们在蒙城的故居大楼在色布鲁克大街和吉哈尔德大道口的交叉口,2290 Girouard Av.。到那里时,公寓大门口的正好有个空车位,把车停在那里,狗留在车里,我们三人下车。立在公寓入口的台阶,回忆似乎统统回来了。公寓还是和十五年前一样的旧,现在看来倒是没有比以前更旧一些。 拱形的双门,两层楼高,足足有六七米。一个拱门通向二楼以上的楼层,一个通向一楼和地下室。我们在这里住时,大楼已经够破旧了,但却很有二三十年代就公寓楼的范儿。我们还遇到过在这里拍影视剧的剧组,可能看中了它的古旧吧。我们所住的是二楼楼梯边的那套公寓,和现在火柴盒似局促节俭的新公寓相比,这个公寓显得高大宽长。一进门就是一个带有壁炉的大客厅,一二十坪,大客厅左边是个房间,作了我的办公室。大客厅右边是个带有宽大法式双门的餐厅,餐厅另有小门直接通厨房。饭厅门前还有一个小客厅,小客厅的右边则是主卧和卫生间。那时除了读研,还在一家小的中国人公司里做IT,有次公司的同事来公寓小坐,十分惊讶地说:“现在的新移民阔气啊,一来就住这么豪华的公寓。”不知是讽刺还是夸奖。


      我们在这个公寓住了四年多,儿子就是在这里出生。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两个骇人的事故。一个发生在儿子身上。有一天从外边回家,一进门两岁的小家伙就里面跑,结果被门口的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头直接碰在家具上,血流了一脸。我和夫人吓坏了,抱着孩子赶紧往医院跑。好在只是破了点皮,血很快止住,但额头却留下一个似有似无的伤疤。夫人每每想起,就后悔不已,说要不然儿子会更帅。第二事故更是惊心动魄,一天,我在卧室床上逗四五岁的女儿玩,不知何时她把一枚硬币吞到了嘴里,要命的是硬币卡在了喉咙里。我和夫人吓得要命,这要是堵住气管,分分钟钟会出人命。赶紧打了911, 我磕磕巴巴地用英语说了情况,救护车拉着警报呼啸而来。谢天谢地,是五分小些得硬币,而且立在气管里。医院用一种器械把女儿的嘴阔开取出硬币,算是手术,但没有动刀。后来和一个有医学背景、又出身医生世家的朋友聊起这事,她说,她孩子小时候的时候,常常在家里备有手术刀。遇到这种情况,果断划开喉咙取出堵塞物方可救命。我和夫人听了都后怕的出了一身冷汗。


      在门口少立片刻,我们先去了楼下的那家小卖铺。这个街角便利店承载了我和孩子们的快乐,孩子们的快乐是店里的糖果零食,我的则是靠墙那一排装满啤酒的冰柜。一个胖胖的年轻人在看店,一看就是中国人。店里很冷清,没有顾客。我用中文问那年轻人是不是换了店主,年轻人说没有,老店主是他阿姨,早就不做了,但店还是她的。我们记得那个比我夫妻稍大一些的上海大姐,胖胖的矮矮的,小眼睛,头发乱蓬蓬自来卷,好像从来没有梳过头。但却是个爽快人,头一次见到她,你一定不会以为她是上海女士,倒是像山东河南的婆娘。年轻柜员问我们是不是从国内来的,我正想说是的,夫人接话说不是,是从多伦多来的。又说十五年前我们就住在这里,就在二楼门洞上面那一套。年轻人说,我也住过那里啊,他问我们是不是后来把房转租给了一个中国人,夫人说是的。很巧啊,这个年轻人和我们住过同一间公寓。我和夫人听了很感慨,似乎回到了十五年前。


      出了小卖铺,去了斜对面的一家甜点店,我没有一点印象,但这里的甜品却是夫人当年的小幸福所在。进去,一股甜甜腻腻的味道扑面而来。店面不大,放满了各种蛋糕甜品的玻璃柜台站了店面的三分之二,靠窗还有个小小的吧台,可供顾客在这里喝茶吃点心。门口有个旋转的玻璃橱柜,里面是各种小的手伴玩偶。都是女士喜欢的调调。三十岁左右的法裔女店员正和一个白人老太太用法语对话,一句听不懂,但似乎非常符合这个店的风格。白人老太太买了东西走后,老婆买了些她过去买的一些甜甜圈,后来和儿子分享,儿子说超级好吃。我尝了一小块,确实甜出了宇宙。


      出了甜品店,去对面的公园闲逛,公园的名字是圣母荣耀公园(Notre Dame de Grace Park).公园的一处草地有工人正在搭建舞台,大大小小的银色箱子堆在早地上,似乎记得这个时候有个莎士比亚戏剧节在这里,这里是英语区,法语占领区的革命根据地。


      公园的中间有一个更衣室。大多数蒙特利尔的社区公园的更衣室一样,厕所只占很小的一部分。进去就是个很大厅,边上放了些长凳。冬天这个公园有个室外的溜冰场,在这里溜冰的人可以换冰刀鞋。另外还有活动的房间,休息或者搞其它活动都可以用。我进去时,里面一个白人老太太在摆椅子,似乎一会有什么活动,她抬头看见我,向我摆手示意,似乎说卫生间的位置。果真,左边的那个卫生间里一阵烘手的声音,一会儿一个十一二岁的白人少年出来,他的伙伴在门口等他,我看他俩穿着一样的衣服,长像差不多,个头也也一般高,就笑着问他们是不是Twins, 他们似乎有些迷茫,好像没有听懂我的英语,只是摇头。然后互相说笑着出去继续玩耍了。我方便完出来,看到一个年轻的白人姑娘,带着三个三四岁的洋娃娃过来上厕所,三个小童都穿着同样的蓝色的围裙,看来是附近的托儿所的老师带着孩子在公园放风。这样我想起十五年前儿子或女儿,也是这样被幼儿园的一个黑人胖女子和一个白人女子带着,在公园里一个牵着一个后背衣襟,在公园了溜达。夫人说昨天它加到了那个黑人胖女老师,忘了她叫什么。我脱口而出:“Pamela” 夫人连说是的是的。直夸我的记性好。其实我的记性一向比较差,但不知道这个十几年前的名字怎么就突然闪现在了我的脑海里,也许是所处环境唤醒了我的一些记忆。


      公园中央有个雕塑似乎在纪念什么人或什么事,我从来没有搞清楚。挨着公园更衣室的是个舞池,里面竟然在跳广场舞,一群全是白人老太太,没有一个其它肤色的。音乐是西方流行音乐,但调子和小苹果的类似,节奏强劲,鼓点咚咚。特别注意到一个长长瘦瘦的老太太跳的特别风骚,别的妇人都像乡下人一般,四肢僵硬的舞着,而她的身材却曼妙如少女,身体如柳枝一样婀娜地摇摆。


      出了公园,三人在舍布鲁克街上闲逛,夫人和儿子在前,我在后。夫人儿子双手紧扣,我好像还是是第一次看到儿子牵着夫人的手,母子二人很是闲适亲密。我们故居大楼旁边的一幢大楼,似乎是个剧院,周边都是古埃及式的人物雕像和各种装饰。门楼宽大,门柱很高,可以看出曾经的辉煌。十五年前我们在这里住时,它就被栏杆封着,现在还是被封着,感觉和当初一样神秘莫测。街上大部分的商铺还在,但又有些新的店。夫人想找的那家中国人开的杂货店已经成了一家咖啡馆。儿子对一家旧书店感兴趣,我则对那家邮局情有独钟,这是一个老旧的街角建筑,在这里我给远在中国的父母寄过不少的照片。邮局还在,但父亲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在旧街坊逛了一两个小时,去唐人街用完午餐,把儿子送回学校,我和夫人开车离开蒙城。路走了一半,开始下起了秋雨。刚进多伦多时,电闪雷鸣。但到了自己屋前,秋雨嘎然而止,乌云也渐渐散去。

      图文博客,请看:

      • 好长的一篇文章,琐碎但是有趣。短短的3天却回顾了十五年的往事👍
        • 谢谢夸奖!
      • 这照片上的真是实在呀😄
        • 😀😀😀俺就是个实在的大叔,你是Frank?
          • 不是 回头去你们跑群拜个码头
            • 你和James Wang 在一个车队!

              🤝🤝🤝
          • 北帅多半是说你照片里餐厅座位上用手指剔牙的女士。故事很好看。
            • 她邻座闺女不错
              • 的确很漂亮。但是聚焦是靠墙的那位女士,抢走了大部分的光彩。
            • 😀😀😀
      • 又返回去看了上篇。我和你的经历惊人的相似,也是落地多伦多又去McGill回炉,最后又回到多伦多定居。当时去蒙城时我家老大才几个月,各种酸甜苦辣。看你的描述仿佛又跟着你回到了当年,等有时间我也写一篇
        • 🤝🤝🤝
      • 过了过了,读老哥的文字齿颊留香好吧👍
        • 过讲过讲了
      • 真能写,怎么记住那些细节的,佩服。 +1
        • 因为我有记日记的习惯
      • 佩服能写的人。。继续粉你:)
        • 谢谢🙏
          • 很喜欢你的写作。刚近你的博客拜读了一些文章,惊奇的发现我们竟然是绝对老乡
            • 啥是绝对?你们在同一条街上长大的?
              • 这个有待证实,不过看到他博客里一张故乡的照片,才知道是老乡。
            • Haha
      • 偷拍的角度不错。
        • 哪里看出我偷拍的?
    • 突然觉得,就是在这里,我没来得及抓住时间的流逝,一下就被冲入了中年浑浊的大潮中,失去了年轻的光彩,耳边噼噼啪啪的,都是梦破碎的声音。喜欢这句
      •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