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遇到熟悉的人并不新鲜,尤其是在过节期间。公司要进行公关,年终了,都是要把客户请一请的。况且这个城市的人们特别爱扎堆儿,说哪家菜好,就去哪家吃饭;说哪家音响好,就去哪家唱歌。当然,说哪家小姐漂亮,就去哪家泡吧。所以,我并未觉得很是异样,只是,勇子是个绝对不会放过台上正在表演的这个节目的,这个时候,他却注意了别人。
难道是老板?我心里一动。
“那个,”勇子的手放在桌子上,手指微微转动,轻轻指着方向:“那个穿白色裙子的女孩,她左边的那桌,正上方,二楼。”
顺着他提示的方向,二楼的包厢里,有两个人。
那包厢的帘幕左右分别被钩了起来,仿佛旧上海的戏院里常见的样子。里面有一个艳丽的女人,抽着烟,穿着猩红色的裙子,露着大片的肌肤和迷人的乳沟。她娇笑着,对旁边的那个男人耳语着什么,然后笑扶在他的肩膀上。男人也笑,轻轻拍着她。
在我和勇子往他那个方向看的同时,他也看到了我们。没错,是安邦。
“那是,他老婆?”我对勇子脱口而出。
勇子用一副诧异的表情看着我:“谁把老婆带到这种地方?你没事儿吧?”
忽然感觉有点恶心。 “勇子,我去洗手间。”我说。
“喝多了?秦秘书这点酒量不行,以后怎么替老板挡酒啊?”勇子伸手要扶我,我一把抓了他的胳膊:“勇子,特别难受。走,陪我去洗手间。”
勇子先一怔,后一笑,叼起烟卷,一只胳膊搂住了我。
走往洗手间的路上,我们无可逃避地路过了安邦的视线。
“勇子,你觉得咱俩配不?”我问。
“我个儿头矮了点儿。”勇子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笑。
“傻样儿,还当真了。”却挽住了他的胳膊,稳当多了。
洗手间里,我吐了几次,又对着镜子细心地补了妆。出来后,勇子还在墙边等我。
“给我一支烟。”我说。
他陪我点起一枝烟,我们靠着墙慢慢抽。
“勇子,你说爱情是什么?”
“你别说话那么深奥,我要是知道,早就有媳妇儿了。”勇子“哈”地一口痰吐在地上。
“看你这点儿素质,就凭这个,也捞不着媳妇。”
“我就是要找一个能给我擦痰的娘们儿,这就是爱情。”
“嗯,有那么点儿道理。”我猛吸一口烟,有时候勇子还是挺哲理的。
“你跟你男朋友掰了?”
“说不上。你知道,有些事情,没有结果可能就是结果。这又不像我们做数学题,总要做出个解来。人生路上,太多的事情无解了,你要习惯。”
“好事儿。”
“什么好事儿,我寂寞着呢。”
“看得出来。嘿嘿……”勇子抽完了烟,接着说:“回去吧,这儿风大。”
“等我抽完。”我晃了一下手中剩下的烟,“你说,咱们老板为什么总是换秘书?”
勇子装作没有听到,四处乱看。我低着头,感觉虚弱得了不得,好象整个皮囊都要被骨头戳破了,身体沉沉地往下坠,心也往下坠,坠到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好久之后,勇子仿佛心不在焉,又仿佛深思熟虑地说:“秦姗,你在这里干别太认真,老板其实挺厉害的,听说过‘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吗。其实我不该说这么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你前面的秘书们我都认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特点,有的就是喜欢钱,有的就是有个性,你属于比较有个性的,不过,不管什么样的,迟早都得走。你在这一样干不长。长点心,提早打算。”
见我没有回去的意思,勇子又点了一棵烟:“在老板身边也不容易真正弄到钱,‘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其实商人在社会里既是婊子也是戏子,别指望他们那么多。”
“那官员呢?”
“官员?呵呵,你读了这么多书,没有听说过那句话吗,有两种最肮脏的东西,其中一种就是政治。你说呢?”
这个答案我知道,可是,我觉得未必全是这样的吧。他是那么体贴细腻,他那么温和,看起来那么正直和坚强,他仿佛一棵茂盛的树,有着果实累累,他一定也是博学的,否则怎么可以走到今天,当然,也少不了他的智慧,呀,我几乎要把全世界最美好的赞扬男人的词汇都用在他的身上了!呀,我怎么了。我感到头晕得厉害,不由闭了眼睛。
这时候,手机提示有短消息。 “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今天晚上你很漂亮。”来源:安邦。
我的脑海中顿时涌起他身边那张艳丽非常的脸,那娇软的笑,那大片白皙得令人目眩的肌肤。昨天,就在昨天,他刚刚温柔地解除了我尴尬的局面。
忽然,我觉得浑身燥热,我对勇子说:“你先回去,我上下二楼,和安书记打个招呼。”
“我劝你别。这种事,谁都不愿意被熟人看见,你去不是打他的脸吗?明天他还怎么一本正经地在镜头前讲话呢。”
“他发消息给我了,不打招呼不合适。”我抬了抬手机。
“呵呵,新鲜。”勇子用脚尖蹍灭了烟头,进去了。
我顺着楼梯转上二楼。这是我第一次上来。楼梯仄仄的。
刚刚转过来,我就知道,安邦看见了我。我的余光中,他还是那样一副温和的笑,笑得平稳而恬淡。
我轻轻走过去,俯身下来,缓缓对那女人说:“小姐姐,小心这个人啊,这个人特别爱拿女人的袜子啊鞋子的,说不定,拿你的耳环,口红什么的,也不一定。我就上过当,真的。”我看着她惊诧的表情,觉得特别可笑。而,余光中的安邦,一语不发,仍然笑眯眯地抽着烟。
在她仍然没有明白究竟怎么回事的时候,我便下楼了,只听她问:“欸,这人谁啊?是不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