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高中二年级的时候,我认识了建辉。他原先是四班的学生,高二的时候文理科分班,四班和一班合并到了一起,我们也就成为了同班同学。建辉比我们小两岁,是班里最小的,这是因为他父母都是老师,上学很早。实际上,我和建辉性格迥异。我的性格比较急,外向极端,风风火火,但是建辉是慢性子,平和内敛,和我完全不一样。两个性格迥异的人,能够成为挚友,也的确是很奇妙的事情。
高三的时候,还和建辉同住一个寝室,所以对于他的所有“黑历史”,我是了若指掌。高中的时候,他的笑柄主要有两个。一是晚熟,晚上睡觉会尿床。同屋的时候,他晚上睡觉经常铺一个小褥子,第二天经常悄悄地去晾晒。刚开始,我们都觉得他很注意健康卫生,生活习惯很好。后来才知道是有其他原因,于是一时传为笑谈。二者,他有一个外号“老女人”。这个不雅的名号与他的性格毫无关系,而是来自于英语课堂。好象是英语老师课堂提问,他把“old woman”翻译成“老女人”,实则是“老太太”更为贴切。于是“老女人”就成了他的标签。
高中的时候,我和建辉的交集并不是很多。建辉也喜欢打乒乓球,但是不像我和向前、学军这样狂热痴迷。我和向前坐在教室的第一排,每次都是一下课就到第一个冲出教室去抢占球台,就像现代人抢占停车位一样,稍晚一步就只能“望台兴叹”。我们乒乓球一打起来就是直到天黑为止,有时候连晚饭都顾不上去吃。我在《乒乓》一诗里面说“夜幕渐垂天昏暗,英雄鏖战犹激酣。寸光应与寸金似,可恨天公不赊钱。” 那时候虽然水平不高,但是可是真爱乒乓球,最大的期盼,就是打球打个痛快淋漓。为此,曾经逃课翻窗去县政府、体校、财政局等地方打球,经常被批评写检查,却屡教不改。而建辉呢,有时候也和我们一起打上几把,但总是适可而止,从来没有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另一个事情,就是夏天我们一起去伊河里面洗澡。夏热炎炎,酷暑难耐,蝉鸣聒噪,我们一帮半大小子就中午午休时间或者晚自习后,骑车4-5 公里去伊河洗澡。大家在河边的大石上脱个精光,一丝不挂地跳入清凉的河水中嬉闹。那时候没有几个人会真正游泳,都是人民群众喜爱的自由式,狗刨式,大家在水中胡乱扑腾,嬉戏打闹,忘掉一切,其乐无限。老贼曾写诗《洗澡》曰“水中精赤无牵挂,我与山川皆少年”,就是现在看来,这段孟浪迷狂的岁月,也是我们青春的见证。
和建辉友情的加深,是大一之后。记得大一暑假,我回到家乡,见到了建辉,久别重逢,分外亲切。也因此认识了志超,于是我们三个莫名其妙地就结成了“铁三角”。80 年代的小小县城,几个穷学生,每个人骑一辆破自行车在大街小巷里窜来窜去,像身驾宝马奔驰一样地拉风开心。南至酒厂,北到周村,东接伊河,西临二程祠,都留下了我们逍遥的少年身影。
夏天的时候,我经常到建辉家蹭吃混喝,他的父母对我这少不更事的书呆子则是视同家人一般,每次都是热情款待。因为此故,我也认识了建辉的全家。他的父母都是老师出身,待人温厚可亲,慈善无比。那时候他们住在南府店小学里面的平房里面,妹妹茉莉还是一个头上扎着蝴蝶结的乖巧小学生,一脸的天真笑容。我至今记得叔叔在一个小小的煤油炉上面给我们炒菜和熬小米粥,饭菜的香味和煤油炉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一屋子满是人间烟火的美好味道。夜晚,我和建辉两个人住在他们家在杜康酒厂的单元房里,两个人海阔天空,谈天论地一直到深夜。有的时候,就在南府店小学的操场上席地而卧。一张凉席,枕地盖天,望着繁星满天的夜空遐想无限,谈古论今。
记得有一年的冬天我放寒假回家,年关临近,北风萧萧雪花飞舞。我和建辉、志超、保民等几个年少轻狂的刚子,偏要去伊河岸边欣赏雪景,踏雪寻梅。那时候费玉清的《一剪梅》正是流行,于是几个人从长途车站出发,沿着麦田的田埂一路向伊河岸边踏雪而行,还不忘携带一个收音机。大地银装素裹,满世界白雪皑皑,大家踏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迈步前行,跟着费玉清荒腔走板地纵声高唱“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只为伊人飘香。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此情长留心间”。天寒地冻,来回几公里,我们是浑身热汗湿透,梅花是根本没有看到,但是那又怎样?! 王国维说“四时最爱唯春色,一事能狂便少年”,那时的不管不顾的少年兴致,就是凌雪梅花啊。
这段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经常让我想起郑智化的《年轻时代》,“口袋里没钱,名堂倒是很多”,几乎就是我们那时的真切写照。
喜欢上人家,就死缠着不放
那是十七 八岁才做的事
衬衫的钮扣, 要故意开几个
露一点胸膛, 才叫男子汉
总以为自己已经长大
抽烟的样子要故作潇洒
总以为地球就踩在脚下
年纪轻轻要浪迹天涯
哦, 年轻时代, 年轻时代
有一点天真 有一点呆
年轻时代 年轻时代
有一点疯狂 有一点帅
蓝色牛仔裤 要割几个破洞
一年365天卡味那件(领)
口袋里没钱 名堂倒是很多
爸妈念个几句 啊就嫌啰嗦
总以为自己已经长大
受伤的时候不需要回家
总以为地球就踩在脚下
年纪轻轻讲我咔呒惊
哦 年轻时代 年轻时代
有一点天真 有一点呆
年轻时代 年轻时代
有一点疯狂 有一点帅
所有欢笑泪水就是渡过
那一段日子我永远记得
或许现在的我己经改变很多
至少我从没改变那个作梦的我
哦,年经时代,年经时代
有一点执着,有点无奈
大学的时候,没有电话,更没有网络,那时候同学朋友之间保持联系的方式就是通过写信。我在上海上大学,建辉则在山东,我们就通过信件保持联系。年轻的时候,不识人间烟火,绮梦飞扬,谈论最多的是流行歌曲,正所谓“少年情怀都是歌”,罗大佑、童安格、姜育恒、赵传、周治平、齐秦、高明骏、郑智化、黄舒骏成了我们的偶像和代言人。大学毕业后,我回家乡工作,建辉则分配到了山东。后来我出国,与建辉也10多年失去联系。我曾经多次梦到过,我回老家探亲,打电话联系建辉,却怎么也打不通,或者去南府店小学,但是就是找不到人,梦里干自着急,醒后哑然失笑。老同学人在济南,不在南府店啊,这不是缘木求鱼南辕北辙嘛。
2017 年,到了微信通吃的时代,通过其他同学又与建辉重新联系上。故人重逢,面目全非,但是旧雨情谊一如昨日。令我感动非常的是,建辉虽然几经搬迁,但却依然保存着我30 多年前写给他的信笺。看着我歪歪扭扭的发黄字迹,昨日的一切蓦然重现。这个时候,大家都不是痴顽少年了,而是饱尝人间烟火的中年人。风花雪月的流行歌曲已经不是我们的共同语言,而是有了诗词文学这个共同的爱好。虽然参商相隔,山川万里,但是大家通过网络,互通有无,情谊也更加深厚。
流年似水,人生如白驹过隙。出走半生,两鬓霜华,但是大家归来依然是旧日少年。建辉也说,我们的友情更像是一种缘份,从高中时代的共同爱好,到大学期间家乡重逢的促膝夜谈,再到工作后思想交流,每一次都有点注定的成分。没有刻意,没有预设,但每一次都聊得挺深,每一次聊天的心得串起来其实已经超越了同学情,更像是人生路上各种观点相向的知己了。善哉此言,吾心戚戚,且写《少年游》一词相赠故人。
少年游
青衫同读伊水滨,歌啸少年人。
西岭斜阳,伊桥新月,曾照我与君。
翩翩身影无寻处,笺旧字犹温。
潘鬓他乡,山川万里,共忆旧容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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