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中国,还留着计划经济的尾巴,凭票供应。各种票证,比如粮票、布票、油票、糖票,是生活的必需品。堂堂的大上海也不能例外。国家规定,每个大学生的粮票定额是28斤,男生饭量大,总是不够,而女生苗条婀娜,粮票往往过剩。于是同班的女生慷慨地支持我们男生,民以食为天嘛。
那时的物价很低,食堂的菜很便宜。低档菜, 0.2- 0.4 元,中档,0.6----0.8 元, 高档才1元左右。像我这样的素食者,低档就够了,高档菜是白给我都不吃的。我当年最喜欢的是,一食堂的辣白菜,青椒茄子,和青菜豆腐汤。这些菜食堂不是每天都做,于是就经常生了盼望,遇到的时候感觉幸福开心。很多人痛恨食堂的大锅菜,而我居然毕业后一直怀念这些家常菜,也是奇葩一个。
那个年代条件艰苦,没有手机、电视、网络、外卖、电脑游戏,各位可能会问,那校园生活岂不郁闷得要死?实际上,那也未必。
当时最流行的娱乐有:大礼堂的电影和演出,体操房的舞会,宿舍的80分升级,电台的流行歌曲排行榜和娱乐节目。当然,还有谈恋爱这一最佳的娱乐,但是属于个人行为,不适合集体参与。也有把上自习当作娱乐的,毕竟是少数。
大礼堂的电影,票价一般是 0.2---0.4 元,热片0.4---0.6 元,物美价廉,非常受欢迎。80 年代也是中国电影复兴的年代,《黄土地》《红高粱》《芙蓉镇》《少爷的磨难》《顽主》《太阳雨》等等这些优秀的电影都是在大学看的。国外的大片《霹雳舞》那时候如一声霹雳,惊呆了国人,于是全国兴起一阵霹雳舞的热潮,系里有好多同学去学霹雳舞,在校内的活动上一展身手。学校也经常邀请知名的演员和导演到学校做讲座,与同学们交流,《红高粱》热映的时候,一位副导演和文化部副部长特意来校内讲座,教室内是座无虚席,过道上都站满了听众。
学校内的体操房,周末改作舞厅,场地幽雅,有乐队现场伴奏,是恋爱男女的热土,经常是一票难求。学校规定不准赌博和打麻将,抓住就要纪律处分,而打扑克,则不在禁止之列,于是成为最重要的娱乐之一。最流行的打法是80分升级和拱猪,后来大怪路子也盛行一时。周末晚上,有好战者经常打到寝室熄灯扔不罢休,于是转移到走廊继续开战。走廊里经常是有好几桌,选手虽然只有4人,而参谋支招和围观者甚众,大呼小叫,沉浸其中。打牌也有惩罚机制,输者要贴纸条、钻桌子或者用鼻子拱猪。最残酷的惩罚是,冬天夜晚打牌,输者要脱衣服。每输一次,脱去一件。曾见有勇悍者,冬夜赤膊,虽然寒冷瑟瑟,仍逞好汉,绝不退缩,继续奋勇作战,真正的赤膊上阵。赌有赌品,愿赌服输,此等好汉真令人钦佩可敬!
那时因为没有网络和电视,于是广播电台就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当时正值港台流行歌曲登陆内地,而上海自然是潮头。上海人民广播电台率先推出了一个流行歌曲排行榜,叫做“上录音乐万花筒”,生产“红灯”牌音乐设备的上海录音器材厂赞助,介绍、推荐和评比流行歌曲,这是中国第一个流行音乐排行榜。此外,还有一个万宝路世界和乡村音乐,专门介绍欧美流行音乐。这自然深受大学生的喜爱,于是听歌成为校园生活的重要内容。
没有网络的年代,欧美、港台的流行歌曲传播很困难。正版的引进唱片至少比港台落后半年,对于歌迷来说是难以忍受。而电台的歌曲播放很及时,几乎与港台同步,超前一步,先听为快,歌迷非常欢迎。而歌迷,自己录制电台的音乐,则成为生活中重要的内容。与之应运而生的就是磁带黑市。那时电脑和光盘尚未普及,磁带是最主要的媒体。在延安中路的中图公司门口,就是一个黑市。许多贩子公然贩卖翻录的音乐磁带,港台欧美,应有尽有。而且可以自己 DIY, 你需要什么曲目,贩子帮你搜集,翻录成集,当然价格也贵一些。于是,中国图书馆进出公司店内卖正版的唱片和磁带,店外贩子卖翻录的,井水河水并存,蔚然一景。公安部门也打击过一次,奈何因为“存在即合理”,总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就去此黑市购买过一些磁带,比如高明骏的歌曲,当年是我的最爱。现在有了网络和数码音乐,再也不用磁带了,但是这些曾经的记忆却难以抹去。
上海的独特环境,使其总是领风气之先。电台的节目丰富多彩,几个播音员也大名鼎鼎,家喻户晓。相应地,学校的广播台也很活跃。众所周知的一个栏目就是为你点歌,同学过生日,或者有什么喜事,同班同学或者朋友都写信给点播节目,以示庆贺。话说,有一男同学为心仪的女同学点歌,一时传为逸闻。播音员说:“今天是8舍306宿舍范冰冰同学的生日,同学赵本山特意为其点播黎明的《今夜你会不会来》。赵本山同学,很抱歉,我们找不到此歌,我们用郭富城的《我是不是该安静地走开》来代替........”那位男生是否获得佳人芳心,或者是投诉广播台,我们不得而知。
学生的社团也是丰富多彩,印象颇深的是校园卡拉 OK 大赛。虽然音响简陋,伴奏的是卡拉 OK 磁带,但是学生歌手的演唱的确不错。印象中一个张励蕴的女生,相貌歌艺均出群,经过数轮激战脱颖而出。那个时候,没有《超级女声》这样的大众平台,否则说不定也是一夜成名。还有一个叫做缪慰的女孩,经常在校报上看到她的诗作,是校园内颇有名气的女才子。她的配乐诗朗诵《黄梅雨季》,声情并茂余音绕梁,多次在大礼堂的文艺汇演上出现,名噪一时。
学校也经常邀请校外的文艺团体来演出,记忆深刻的是著名艺术家王德顺的造型哑剧,就在大礼堂上演,非常之精彩,受到广大师生的热烈欢迎。王德顺先生的“造型哑剧艺术”有“艺术奇观”之誉,多年前《人民日报》评论说:“(王德顺)使活的人体在瞬间凝固,形成千姿百态,情感多变的组合雕塑,充分展示了人体的无限艺术可能性。” 有兴趣的同学不妨搜索一下,网上有不少资料。学校还经常邀请学者和名人来学校讲座,也很受欢迎。我在大礼堂听过温元凯教授的讲座,很不错。后来温被中央点名,认为是资产阶级自由化,命运逆转,叹息。上海电影制片厂的配音演员童自荣,演讲也很精彩,而且现场 show 一段《佐罗》的配音。据说他在上影颇受排挤,郁郁不得志,惋惜。
说到学生社团,最名噪一时的是88级王卫星和他率领的“轻气球喜剧社”。大三的时候,自动化系的王卫星和一些喜爱文艺的同学组建了“轻气球喜剧社”,立足校园,自己创作表演相声和小品,描绘大学生的校园生活。他最出名的相声《课桌文学》,自己创作表演,构思精巧,轻松诙谐,恰到好处地勾勒了校园生活的一些点滴。而表演收放自如,很有名家风范。每次在大礼堂演出都是掌声如雷,至今还记得其中的一些包袱。之后,更是走出校门,经常应邀在上海各高校演出,都受到热烈欢迎和强烈共鸣。据说,1990年相声演员牛群,冯巩到上海演出,王卫星和搭档前去拜访,他们的这个相声颇受这二位大腕的称赞。成立一年后,轻气球喜剧社还在大礼堂举行了一次汇演,作品贴近生活,令人倍感亲切,受到观众的极大称赞。其中一个哑剧节目,就是表演食堂打饭,夸张却神似的生活,妙趣横生。记得一位女生,人很胖,似乎叫作刘安,但是却很有戏剧才能,也算特型演员了,饰演食堂打饭的胖大嫂,惟妙惟肖,令人捧腹,一致被同学们评为最佳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