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哭有时,
笑有时,
哀恸有时,
跳舞有时。
爱有时,
恨有时,
相聚有时,
分别有时。
谢谢你的一切,
只是万事终有其时。
走了,菁,
我心爱的姑娘。
”
合上了留给你的日记本,合上了门,也合上了那个青春段落。
1998年的春末,我离开了草长莺飞的江南四月天,在浑浑噩噩的20岁,前往陌生的多伦多。
当飞机轰鸣着滑向了跑道的尽头,然后拉升。当虹桥机场在视线里越来越模糊,以为一切皆可放下的我在靠窗的座位上哭泣的难以自已。眼泪划过年轻的面庞,思念的引力开始侵袭我的身体。先缓缓如呢喃细语,后急急如钱塘之潮。多年以后再想起,当时的那种不舍依然刺痛。
长途的旅行终让我昏昏入梦,而思绪趁机丝丝缕缕抽身而出,爱着的女孩儿,走过的路,发生的事,和着我生长的那个城市混着青草味道的细雨,将我的躯壳密密笼罩,直至跨过大洋。
第一眼见你,只恨词穷无法形容你的美。你白衣红裙,身材高挑,在青灰色的古寺山墙下,像极了画中人。
第一次约会,我们走在环湖的十里长堤,柳树环绕。我说你有一种“心有花木,向阳而生”的笑容。
总带你去同一间酒吧,那里终日放着同一张音碟《Europa》。你眉眼盈盈,说听不出Sevenesse 的伤感。
最后一眼见你,你已浅浅睡去,一只手拉着我的衣角,脸上泪印未干。
未曾想到,一别20多年。希望和失望交替着,而更多的是远望可以当归的碎碎念。
你说“我想你了,你能感到吗?”。
你说“今晚我去那个酒吧,我们存的酒还在呢 ”。
你说“我已经慢慢习惯了一个人”。
你说”有一个男孩儿在追我,和你好像,看见他就像看见你,我该怎么办?“
你说“你没有如期归来,可能这正是离别的意义”。
终于,有些承诺无法再兑现,
我们各自静数秋天,却误了心期。
2001年,我大学毕业,在去剑桥继续深造的路上,特意选在香港停留去看看你。而你却去了多伦多,因为你想在订婚前再见我一面。我们一直很默契,连擦肩而过也是如此。
2002年,我收到了你结婚的照片,每一张都打印的很精致。其中有一张,里面的你白衣红裙,反面是你娟秀的字迹 –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我在QQ上留言祝你幸福,然后删了所有的联系方式,今生不愿去打扰。我们说过,最美好的就是失而不再得。
英伦的天气总是阴霾,几乎每一天都适合缅怀。课余往往经过剑河,会扔两片柳叶,然后看他们转着圈的飘远;会在有月光时从剑河里掬起一捧水,水中有明月,碎碎圆圆,一如藏与心中的那些有关你和我的记忆。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2007年毕业后我回到加拿大。工作忙碌,生活平静,直到不久前的那一天,和你意外重逢。
这次出差去香港,4月的香港已经炎热,黄昏之前顺着海边的步道去吹吹风。身边人流熙熙攘攘,迎面我看见了你,就在10米开外。时间稍稍改变了你的容颜,可是25年前的爱情早已把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刻骨铭心,就算你化身成台城边的柳树,我也能一眼把你认出。
我停下了脚步,就这么看着你走来。你似乎感觉到被人注视,先下意识地错开了眼,然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的眼光瞬间迎了过来,你也站在了原地。你微笑着,抿着嘴角轻轻摇头,像在问为什么,而你的眼睛已经湿润,折射着夕阳,和以前一样的好看,让我心醉。
各种重逢的场景让我每次梦醒之后唏嘘不已,没想到它会用这样的方式真的到来。
你扔了手中的包,我张开了双臂,被封印多年的思念和情感在这一刻肆意的宣泄,这个拥抱和亲吻,迟到了太久太久。
我住的酒店二楼有一个清吧,叫Tin Tin Bar。我们在那儿坐着,极少说话,似乎觉得这样可以让时间停滞。我们对视着,你眼神中有我最熟悉的温柔炽热,还夹杂着说不出的悲伤。
“菁,你好吗?” 我打破沉默。
你点头,然后又摇头。
“你呢?”
“还好,我女儿14岁了”,我回答道。
“我儿子比你女儿大两岁”。你脸上的平静并没有完全掩饰住一些些声音的颤抖。
“你还是这么漂亮,丈夫孩子都挺好?”。
你低头笑了笑,握住了我的手,”我离婚了“。
我没有追问。不知从何问起,也许不如不问。
沉默了不知多久,
我问“想听歌吗?”
“Sevenesse?” 你反问道,眼中闪烁着年轻时候的光。
当音乐逐渐填满了 Tin Tin Bar,们都恍惚了时空。
夜深了,出了酒店,你问我是否常来香港出差,是否都住在这同一家酒店。我说疫情前大约来了20来次,每次都住这里。
“我回去了,不用送了”。说完你吻了我一下,顺手把名片塞进了我的口袋。
接下来的两天,我没有联系你,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克制把你软玉温香拥在怀中的欲望,但是我很清楚那可能会带来什么样的伤害。
Check out 的那天,前台给了我一封便笺,说是一位女士嘱咐转交的。
“这两天没来找你,不会怪我吧?按理我应尽地主之谊,可是你知道我不喜欢乱了阵脚的感觉,我需要一些时间静一静。”
“你知道吗,我住的楼就离这里10分钟的步程,那条海边的栈道是我每天必经之路。我家的落地窗正对着酒店,我们可能早就遇见,只是彼此不知。你有我电话,走的时候想让我送你,call me。”
在机场候机厅的我,把你的电话号码输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还是没有按下拨出键。飞机腾空而起,我往下望去,我想我看见了你,白衣红裙,身材高挑,依然像极了画中人。
“
怨有时,
悔有时。
寻找有时,
舍弃有时。
哀有时,
痛有时,
想念有时,
重逢有时。
照顾好自己,
走了,菁,
我心爱的姑娘。
”
2023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