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写下跟父亲有关的文字,而且是在他去世几年后,这时的我早已步入中年。记得小学曾经有过一次机会,老师让写我的爸爸,或者我的妈妈。我毫不犹豫的写了妈妈,因为爸爸对我来说一直是遥远的模糊的。但现在回想起来,却还有那么几件事时不时会浮现在脑海里。
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跟大多数人一样忙革命工作,实在是分身乏术,迫不得已把我送去了姥姥家,一住就是十年。期间周末妈妈会步行俩小时来看我,但爸爸离家较远,吃住基本都在单位。有那么一次,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骑车接我回家。我还清楚记得那是个下雨天,他披着雨衣,我坐在前杠上,一个小时的路程啊,硌的我屁股疼,身上也淋湿了,但心里甭提多高兴。那种温暖终生难忘,可惜这一辈子只坐过一次。那天小艾说起前空翻,我当时就想,哪怕让我空翻480度也要在爸爸车上多来几次。
海边出生海里长大,这是我们那里很多父辈的写照。父亲尽管没有在渔业工作,他的骨子里却是始终与海为伴,就连他的名字都有个海字,以至于后来很多人都叫他海哥。他年轻时喜欢下海扎猛子,带上一个塑料浮子和网兜,就去几米深的地方捞海螺海胆毛菜。我第一次见到浑身大长刺的大海胆,就是爸爸捞回来的。
其实,爸爸最大的爱好还是钓鱼。我小时候没少跟小伙伴去海边钓鱼赶海,但这辈子记忆最深的一次钓鱼还是爸爸带我去的。那时我高中放暑假,一天下午爸爸借了一条小鱼船,带着我划进深水区。第一次看着周围深不见底的海水,心里还是有些胆战。但在爸爸的指导下,很快鱼就上钩了,一会的功夫就只剩兴奋和期待了。傍晚时分,还钓上来一条海鳝,至今依然能想起当时收线时的紧张,费了好大劲才拉上来。中间休息时,爸爸还把船停靠在几个大海礁边上,我们跳上去捡了不少海螺。天黑时,我们小船靠岸。紧接着,爸爸又拿出手电筒,带着我在浅水区抓螃蟹。晚上是螃蟹出来觅食的高峰,当手电筒的亮光招到它们,立刻就张开爪子,露出肚皮,所以很容易捕捉。就这样,最后带着满满一大桶的收获,我们结束了一次难忘的父子暑期游。那也是唯一的一次。
父亲工作中能写会说,28岁就开始在基层供销社做领导,县里远近闻名。但是他本质上是个内向内敛的人,尤其对自己的家人,言语中很少流露出爱的表达。我妈曾经开玩笑说,爸爸从来就没抱过我和姐姐。可能有些夸张,但可以想象他不是那种能像很多爸爸一样把孩子捧在手心扛在肩上的人。有的时候,他的严肃都有些过分。
有一次过年去小姨家做客。还在高中读书的我自然不懂酒桌上的规矩。结果爸爸敬酒的时候我没喝,到了姐姐敬酒的时候我喝了一口。没想到爸爸立马沉下脸来,劈头盖脸的说了我一通。饭没吃完,我就委屈的到卫生间哭了一场。大学毕业工作以后,办公室里迎来送往,酒桌上规矩慢慢地熟悉了。但其实心里对这些总有些抵触,是不是受到爸爸的影响,我也说不清。如今飘泊海外,那些所谓的规矩早已不在,倒是有些怀念过去推杯换盏的时光。至少,还能有人当面倾听自己的诉说。
5年级的时候,我已经回到父母身边。爸爸还是那样的忙,加上路途遥远,半个月回一趟家。记得那年冬天,爸爸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做了一只烧鸡。至今还记得是用蜂窝煤炉子炖的,满屋子的香味。那时第一次知道烧鸡是什么滋味。那个味道似乎后来再也没遇到过。
爸爸职业后半段转到酒店行业打拼,一直到退休。可能受到职业影响,爸爸跟厨师专门学了几手菜,其中一个每年过年必做的是全家福。海参扇贝鸡蛋等等一起蒸出来的。对我来说,那烧鸡全家福就是爸爸的味道。爸爸不在了,那味道只能留在心中,在梦中回味了。
退休后的爸爸,本来应该安享晚年,却因为我这个不孝之子迁居海外而多了一份牵挂。来加之前的整个移民过程其实一直瞒着父母,直到拿到移民纸,离开前的几个月才告知他们。妈妈听后泪如雨下,相比之下爸爸异常的冷静,说出去闯闯挺好的。
登录后的头几年,忙着打工读书,并没有多少机会跟家里联系,一般几个月打一次电话,还写过信寄过照片。后来,为了跟我联系方便,爸爸买了电脑,开始学习拼音打字,跟妈妈从最基本的24个字母学起。说实话,我都没想到有一天他能成为老家父辈里唯一会用电脑的。从那以后爸爸就成了通信员,张罗着网上通话,收发电子邮件,闲暇之余还写不少打油诗。当我找到第一份专业工作,他老泪纵横地写下了一大篇。当得知我们要回国探亲,又激动的挥笔记下当时的喜悦之情。回国后,当一大家子亲戚聚餐,爸爸举起酒杯,含泪一句一句地背给我们听。我和姐姐也禁不住泪湿眼眶。
说起掉泪,爸爸可算是我们家泪窝子最浅的了。看电视剧,动不动就偷偷抹眼泪。连奥运夺冠时刻,都跟着哭。我一开始还笑他,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竟然跟他一样了。就连恐高怕腥都越来越像,完全不是我小时候的样子。也许,这就是对爸爸最好的怀念吧。
就写到这里吧,尽管似乎越写越能回忆更多,但愿天堂的爸爸能跟我一起回忆美好的时光。也借此感谢肉联网友们的善意跟贴,恕不一一回复了。父母在,请珍惜,路再远,情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