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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走进北非之七 - 无水之湖,洞穴之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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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太累了,这一夜三人睡得极好。次日清晨起来,又是一个艳阳天。

从酒店check out出来,胆战心惊地走到停车的地方,我们的小车安然无恙。2天前入店之时,我们遍寻不到停车场,只能把车停在熙熙攘攘的马路边,酒店前台安慰我们说,没关系,我们的客人都是把车停那儿的,我们有摄像头随时监控 - 我心里想,如果真有人撬车,监控头有用吗?

今天我们计划自南折向东,全程300多公里。

离开托泽尔以后,我以为自此告别了撒哈拉,直到汽车开上了这条跨湖公路,我才意识到我们还在沙漠当中。

所谓跨湖,跨的是埃尔杰里德盐湖。

埃尔杰里德盐湖(Chott el Djerid),是世界上最大的沙漠盐湖,阿拉伯语的意思是“棕榈之地的泻湖”,此处的“棕榈”,指的应该是附近绿洲里酷似棕榈的椰枣树。

盐湖东西长250公里,南北最窄处20公里,总面积超过5千平方公里。

来突尼斯之前,我读了不少游记。游记里不少人煽情地渲染,这片世界上第三大盐湖,湖面泛着美丽的粉红色,我也一路上憧憬着前方的“天空之镜”。

可是,当我们停下车来,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却是满目黄沙。

虽然横贯以色列和约旦的死海正在逐渐干涸,但那儿还有约旦河水提供水源,但这座盐湖却是不折不扣的“死湖”。

它属于典型的内流盐水湖,水源补充完全来自于每年的几十毫米降雨量。极度干燥的沙漠气候,导致这儿的日间气温高达50摄氏度。

从隆起的一个个盐包看过去,与其说这是盐湖,不如说是大盐滩。

沙漠里还有绿洲,而这片广袤的土黄色的世界则因为高温,缺水,盐分高而寸草不生。

不知道是哪一年,几位好事之人在一座小盐堆上垒起了台阶,在最高点插上了突尼斯国旗。

这个小小的制高点也就成了我们这些过客的打卡之地。

当地人在盐滩里搭了些简陋的布景,借以吸引来往的车流在此驻足,但“愿者上钩”的摊位,实在吸引不了多少生意。

但与世无争的他们,何尝不是我们这些天涯游子眼中的另一道风景?

因为地处撒哈拉边缘,盐湖的表面蒙上了厚厚一层来自沙漠的黄土,在这儿盘桓,几乎让我忘记了这是北非最重要的盐产地。

2000年前,当地原住民因为偶然看到骆驼和牛羊舔舐盐湖碎石,而发现了这儿的盐矿并发明了采盐工艺。在那个“盐比金贵”的年代,湖边很快就聚集了大量盐工。

从那以后,盐湖生产的盐几乎承担了一多半北非住民的用盐量,法国殖民突尼斯后,这儿的盐又被细分为红、紫、绿、白四种。

在这儿,白盐随处可见,虽然路边的盐堆已经给来往的游人践踏的十分肮脏,但LD还是用手指沾了点尝尝,告诉我很咸。

紫盐来自湖底深处,开采量很低,据说日本人很喜欢,他们用它作调味或洗浴。

绿盐是从盐角草脱水而成,它曾经被欧洲贵族视为顶级奢侈品,可惜现在已近乎绝迹。

红盐就是俗称的“喜马拉雅盐”,欧美市场超过30%的喜马拉雅盐都出自此地,只不过产地标的是地中海。那些在游记里声称看到粉红色湖面的人,可能去了红盐产地,但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我们不敢贸然离开大路,往缺水,高温,随时发生海市蜃楼的盐湖深处冒险。

没有想到,这儿居然飘扬着青天白日满地红,突尼斯和中华民国并没有建立外交关系,也许曾经有台湾人在这儿的盐矿提供过帮助?

一路走走停停,这段100来公里的跨湖之路,我们花了三个多小时,临别之时,远远地看见一个孩子在盐湖上尽情奔跑,LD眼中露出羡慕的神情,是啊,无论走过多少地方,愿我们归时内心依然是少年。

告别盐湖,也告别了撒哈拉,车窗外一路的荒凉也慢慢多了点人烟。

中午时分,我们来到柏柏尔人村庄 - Tamezret。柏柏尔人(Berbers)的原意是野蛮人,但他们自称阿玛济格(Amazigh),是高贵与自由的意思。

柏柏尔人在北非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一万年前的卡普萨文明(Capsian culture),他们是当地最早的原住民之一,前面提到的努米底亚王国当初就是柏柏尔人建立的。

来突尼斯南部旅行,除了探险撒哈拉,另外一个就是寻访柏柏尔人住地。

虽然柏柏尔人散居多处,但Tamezret 被认为是突尼斯保存最完整的柏柏尔人村落,这儿的居民至今仍然坚持在家庭成员之间说柏柏尔语。但现在当地很多年轻人都丢弃了家乡,奔向外面的世界,这座海拔400多米的小山村常住人口已经不到500人。

我们去的时候,静悄悄的村子空荡荡。远远的拐角处,孤零零的站着一人,那是这座村子里唯一的柏柏尔博物馆的主人。

他叫Monji,是土生土长的柏柏尔人,1999年他创立了这座博物馆,他和家人就住在后面的山坡上。

这栋房子是依山而建的半窑洞式建筑,每间屋子几乎都有门无窗,需要弯腰低头才能进入。

由于常年在沙漠逐草而生,柏柏尔人的家里除了铺在地上的毯子和一些瓦罐,陶盘之外,很少有其他家具。

博物馆主人Monji只会说法语和阿拉伯语,我虽然读大学时选修的二外是法语,但因为几十年不用,口语早就不灵光,我们只能借助手机的翻译软件和Monji交流。

Monji是此行我们接触的第一位柏柏尔人,虽然他们和阿拉伯人一样信奉伊斯兰教,但外表似乎更加像欧洲人。

突然想起利比亚前领导人卡扎菲就是柏柏尔人,其外表似乎和Monji有点相似。

告别Monji,走出很远,回首望去,他依然站在门边,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下一波参观者。

25年了,从满头青丝的青年,磨成了两鬓斑白的中年,每天一个人守着寂寞,这份坚持,颇令人感动。

回到车上,儿子说肚子饿了,查看Google地图,发现附近有一家餐馆,开车寻去。

没想到此后这座小山村在我们眼前成了一座迷宫,按照导航指示,前方道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陡,两边都是荒废的石屋,别说餐馆,连个人影都不见。

半个多小时后,凭着直觉,LD还是把车开回了大路,我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找到一家宅院,我以为是餐馆,但这只是旅店,它不供应饭菜,只有咖啡。

没办法,只有上车,继续赶路。

翻山越岭,千回百折,下午2点,我们终于来到另一座柏柏尔人聚居地 - Matmata.

远远地就看见路边有一座餐馆,父子俩一阵欢呼 - 总算找到吃的了。

餐馆前停了好几辆旅游小巴,看样子这儿比Tamezret热闹不少。我们急急忙忙点了几样,餐馆主人说,饭菜做好还需要一段时间,建议我们趁这个时间去旁边的露天博物馆转转,那博物馆是他们家的,不需要门票。

和前面那座博物馆相比,这座规模大多了。

依丘陵地势而建的整排屋子,远远看去,很像中国陕北的窑洞。

大概这儿很少下雨,柏柏尔人根本不考虑,这样光秃秃的没有扶手的台阶在湿漉漉的雨天,人员上下的危险性。

看资料介绍,柏柏尔人建窑洞的过程很简单。他们选好地点后,就像挖水井一样,先向下挖一个直径约10米,深六七米的大坑,再在坑底横向的坑壁上,用类似鹤嘴的工具挖出一个个像窑洞似的房间,坑底中央就成了一个露天的院子。

他们用黏土加固窑壁四周,使这些洞穴既牢固又美观。由于这里常年干旱,柏柏尔人从不担心雨水会冲垮这些窑洞。

柏柏尔人挖窑洞都是自力更生,家人邻居齐上阵。他们习惯整个家族住在一起。儿子结婚时, 就在父母原来的窑洞旁再挖一个单元。家族是柏柏尔人社会的最小单位,几个家族连成一片形成村落, 几个村落联合起来形成村庄。

在低矮的窑洞墙壁上,我第一次看到柏柏尔人的文字,这些对我来说如同天书的文字,是一些图形和符号的组合,被称为塔马齐格特字母(Tamazight),是非洲最古老的文字之一。

长久以来,柏柏尔语在北非地区都不被官方重视,进入21世纪以来,各国才对这种语言逐渐开始认可,2011年和2016年,摩洛哥和阿尔及利亚都把它正式列为官方语言之一。

回到餐馆,饭菜已经准备好。我们边吃边和餐馆主人聊。他也是柏柏尔人,但他平时生活中只说阿拉伯语,因为按他的说法,那帮子阿拉伯人,根本听不懂他们的柏柏尔语。

油炸饺子Brik,是突尼斯的特色菜之一。

但让我们更满意的却是这盘瓦罐羊肉,也许是太饿了,今天的午饭是我们深入突尼斯以来感觉最美味的一次。

半个多世纪前, Matmata还是一处不引入瞩目的偏僻小镇,那时候偶尔途径此地的人们在地面上看不到任何建筑,因为当地人都在地下过着洞居生活,甚至连突尼斯政府都不太了解这个地方。

1969年,这儿连续下了20多天暴雨,很多窑洞被大雨冲毁,为了向当局寻求帮助,柏柏尔人派了一支代表团,翻越山岭,前往70公里外的加贝斯(Gabès)镇政府求助,这才让外界注意到这个村子的存在,随后新的地面定居点很快在Matmata建立起来。

但大多数当地人却依然继续在重建的地下窑洞里过着日子,只有少数家庭搬到了地面上。

但由此柏柏尔人脑洞大开,发觉把他们破破烂烂的窑洞开放给南来北往的游客参观,是一件轻松挣钱的好生意。

我们离开当地之前遇到的这座"old Matmata",就是这么一座收取门票的柏柏尔民俗馆。看着傻乎乎的游客带着好奇的眼光到处张望,这位柏柏尔大妈心里肯定阵阵窃喜。

她端来一盘柏柏尔人面饼,一群游客一哄而上。看到我们不接受饼的诱惑(随后就会收取饼钱),大妈表情很不爽。

不是我们小气,实在是前路漫漫,我们必须上路了。

翻过一道道山岭。

越过一座座小镇。

暮霭低垂的时候,我们终于来到今天的目的地 - Tataouine。

GPS在突尼斯的误差大约在10米到20米左右,这给我们确定民宿的确切地点带来不少麻烦。上次在EL KEF,多亏当地人帮忙才找到我们的目的地,但那是在白天。我们到达Tataouine的时候,已经是晚上6点,四处一片漆黑。

导航把我们引导到这处黢黑的大铁门处,LD敲门许久无人应答,最后只能砸门,半天,里面出来一位非常愤怒的阿拉伯老者,我们和他比划半天,他才明白我们的意思,打着手势告诉我们,从这头到那头,那么大的宅院都是他家的,至于我们要找的民宿在哪?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拼命扔向远处,那才是。

折腾半天,我们订的民宿就是他邻居,只是两家跨度都很大。

推开厚实的大门,儿子对我说,这家应该是突尼斯有钱人。

那天晚上几乎所有的餐馆都已经打烊,我这才想起,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餐厅,对方大概难得看到华人来此,尤其是新年前夕,特意多给了我们一张大饼。

那一夜,我们仨在遥远的突尼斯,一座陌生的院落里,一边就着大饼,啃着阿拉伯烤鸡,一边等待着2024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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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plies, comments and Discussions:

  • 枫下沙龙 / 游山玩水 /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走进北非之七 - 无水之湖,洞穴之族 +7
    • 👍
    • 小珂的游记很引人入胜。看得过瘾。谢谢分享。胆子真大,到处闯,还不多带些吃的?😄。
    • 挺好的Experience,不过,看过以后估计个人不会去了。这可真是鸟不生蛋的地方啊😂😂😂
      • 等我写到地中海边的度假小镇,你可能会心动了。突尼斯一直是欧洲的后花园
        如同加勒比是北美的后花园一样。
        • 期待下篇
        • 好,静等!
        • 小珂,一直想问,作为女性,设计行程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方的人身安全?还是有老公和儿子在身边壮胆不怕?
          像我这次阿联酋之行,就只去了迪拜和阿布扎比大城市。毕竟是穆斯林国家,去比较小众的地方我就会有很多顾虑。怕当地的民风跟我们有太大的差别。尽管阿联酋离印度也很近,飞机也就3,4个小时,也很想去浮光掠影见识一下,但是被印度不好的名声也吓退了。
          • 谢谢跟读,其实我一直是这么考虑的,随着走的地方越多,剩下的安全,舒适的我们还没有去过的地方会越来越少。我们生命的长度是有限的,是局限在对旅游者友好的区域呢,还是拓展宽度,走进更广阔的旅行者的空间呢? +2
            每次出行,我们的准备工作大约要花费一个月左右,除了设计路线,订机票,酒店等等,更多的是研究目的地附近的地理,安全,文化等等,如果是订民宿,我们会在行前花很多时间和对方交流,了解。真正上路以后,其实脑子里已经有比较清晰的路线了,虽然也可能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但只要保持冷静,都能解决的。当然,我们也不会刻意涉险,比如我会跨越隔离墙,去巴勒斯坦的伯利恒,但我肯定不会冒着战火跑去乌克兰:-)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对有些文化或者国家感到不安全,往往来自我们因为不了解对方而在心里产生的误解或者误会。当然我这么有恃无恐还因为我家有一个年轻时像玩一样的做学问,老了又像做学问似的研究玩的LD。
            • 除了佩服,还是佩服。我可能也只会去像约旦和摩洛哥国家中已经旅游配套比较成熟的城市和景区看看,突尼斯是大概率不会在我的行程上。我记得你去过西班牙的Andalusia,能不能给我一个链接,今年应该会去。
              • 这是我十篇西班牙游记文学城的衔接
                • 谢谢分享!同时也期待你的下一篇北非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