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如果生活是个谜，在我们年轻时给出谜面，我们将会用多久的时间找到答案呢？如果老太太的先生没有去世呢？如果老太太去世了呢？如果老先生的太太没有去世呢？如果老先生去世了呢？

生命的谜底

2002年夏天我从芝加哥去Iowa。是在芝加哥找到一份中餐馆做带位的工作，同时还要一个waiter，正好有一个从纽约去的男孩也在场，他可以做waiter，就一起上路了。
灰狗的路程是漫长的。晚上9点45分从芝加哥出发。我们坐在后面左边，慢慢谈着天、慢慢熟悉起来。车开到Aurora的时候，停下来休息。去过了洗手间，我飞快的上了车，因为已是清冷的半夜。几分钟后大家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坐在窗边，我看到一对很老很老的夫妇，手牵手颤颤巍巍地向我们的车走来。我想：这么老的人还出来做灰狗，真是不容易。在之后的几个停靠站,每次我都看到他们或者一起拉着手坐在车上不下去，或者共同在黑夜里手牵手慢慢走向加油站商店黄黄的灯光。黑夜里我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只是看到老太太很瘦小，老先生高高的，身材适中。
度过漫长的黑夜，我们在Illinos州停了最后一站DesMoines。已是凌晨5点半，我坐在车窗旁没有下去，看到那对老夫妇一前一后下了车，又手牵手的出现在车外我的视线里。外面清晨的凉风吹动着两位老人花白的头发，他们的步履蹒跚，在周围年轻人快速的步伐下，显得漫长而艰难。但是他们没有左顾右盼，只顾紧紧地拉着彼此的手，望向前方要去的地方。看着他们已经弯曲却紧紧依偎的背影，我感动起来。跟旁边的男孩子说：“他们每次下车都是手牵手的！从来没有分开过。”纽约来的男孩也注意了我的观察：“很大年纪了啊，相依为命呢。”
车到了Omaha，所有的人都下车，换乘不同的车去不同的地方。很巧的，我们俩进到候车室时，那两位老人也走了进来。我朝他们笑着招手让他们和我们坐在一起。经过询问，我们知道他们还要换乘去加州的车，比我们早出发。我很感慨地问：“你们结婚很久了吧？”没想到这个问题引来了一个写了50年的故事。
老太太很健谈，满是皱纹的脸上都是笑容。她说：“不是的。我们本来是中学同学，认识的时候大家都是17、8岁。那时候我们只是同学，根本没有说谁喜欢谁。毕业后我们就各奔东西了。我22岁结的婚，和先生一起住在东海岸。后来有了孩子，再后来又有了孙子。我60岁的时候先生去世了，就和女儿一起生活。那一直以来我们都没有联系。突然有一天在家里，我收到一个电话，我听不出是谁的声音。对方问：你是Mary吗？我说：是啊。对方就很惊喜：你还活着啊！我说：对，我还活着呐。您是谁呀？对方就回答：我是Steven啊，你还记得我吗？中学的同学。我想了想，想起来了，就很高兴地说：啊，记得记得。你也还活着！然后他就告诉我它是在电话簿上看到我的名字，就想试着打一打，居然有人接。之后他告诉我毕业后他结了婚，有了孩子，后来也有了孙子，再后来他的太太也去世了，他就一个人来东海岸，没想到找到了我。我就邀请他来家里坐坐，之后我们聊了很多，再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现在我们都70多岁了，这次是去我曾孙女的毕业典礼。”老太太满脸幸福的回忆着过去，老先生很少说话，只是微笑地在一旁听着。老太太高兴地说，“你看，我有我们毕业时的合影。”然后就从怀中颤巍巍地拿出一张发黄的照片，在照片上有一群光彩照人的年轻人，虽然老太太一一指出年轻时的他和她，但是面容与现在还是相差了很多，只是那时候青春的灿烂让人惊觉到这是一个用50年写成的故事。这么多年来，这张日益发黄的照片老太太一直随身带着。
我看到老先生左右手腕上各戴了一块表，很奇怪。老太太笑着拉过他的手说：“我们从东海岸到西海岸经过这么多时区，他总是记不住该怎样换算时差，所以左手腕上带的是东海岸家里的时间，右手是我们要去的曾孙女学校的时间。”老先生很内向的笑了。
短短的半个小时，我们跟老夫妇一起回顾了他们50年来的生活和爱情奇迹。如果生活是个谜，在我们年轻时给出谜面，我们将会用多久的时间找到答案呢？如果老太太的先生没有去世呢？如果老太太去世了呢？如果老先生的太太没有去世呢？如果老先生去世了呢？如果老先生没有打那个电话呢？他们年轻时可曾反复问过自己此生会与谁执手到老?而现在执手相伴的分分秒秒可是生命尽头的答案？如果他们以前各自的婚姻中，也曾有过争执吵闹，那么现在等了一生的幸福中是不是就多了恋恋不舍的眷意？我的脑海中，他们在清晨手牵手的背影、是对爱情对生命最沧桑的回答。如果他们也知道“缘份”二字，这份缘就是用了一生来等待的。
去年回国的时候，见到王，把这个故事讲给他听。他微笑着听完，问我：“那么你的谜底是什么呢？”我愣了。我给朋友们讲了又讲这个故事，自己也感动了又感动，但是我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生命。我的谜面已经摊开了么？我的谜底在哪里？王是我成长路上催生的力量，是我反复多年念念不忘的情，可是他不是我的答案。我的答案会是什么呢？

Jan.06, 2006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