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法德合编历史教科书大突破——埋葬仇恨与历史和解
发布者 siyu 在 06-07-24 09:00
罗惠珍
法国和德国的高中学生将打破传统，陆续采用内容一致的历史教科书。教科书由两国内阁委员会同意，经双方元首共同宣布，并由十名学者组成的委员会编撰。两国学者的二次大战史观几乎一致，并不约而同批评日本为反面教材。
历史教科书该如何书写﹖尤其是具争议的战争史。法国和德国共同编写的历史教科书日前出版，为国与国之间不同的历史观提供了良好借镜。今年九月开学后，法德的高三学生将读相同内容的历史教科书，而明年起，高一与高二也会效法。法德这两个在历史上多番对立仇视、两次世界大战相互残杀死伤数百万人的国家，历经四十年大和解后，基于对欧洲一体的认知，终于放弃狭隘的国家民族史观，共同编撰高中历史课本，两国共同面对历史的决心，提供他国不少借镜。
法德两国共同编写历史的决定始于二零零三年一月二十三日。当时，五百多名优秀的法国青年到柏林参加艾丽榭条约签订四十周年庆祝活动，条约由法国前总统戴高乐（Charles de Gaulle）与前西德总理艾德诺（Konrad Adenauer）于一九六三年签署，象征两国从此化干戈为玉帛，携手努力建设一个大欧洲。二零零三年的庆祝活动中，双方提议共同书写历史教科书，让新生一代以更宽容和多角度来看待共同的历史。
这项提议于二零零四年九月获两国内阁委员会同意后，由法国总统希拉克与德国前总理施耐德共同宣布，双方各聘请五位历史学者，经过一年多的讨论，才将内容定案。内容分别以德法两种语言出版，各由一家出版社负责发行。法国为Nathan出版社，德国则是Klett出版社。新历史课本的封面上有一张一九八四年的照片，是法国前总统密特朗与德国前总理科尔在纪念一战时期惨烈的卫尔登战役（Verdun）仪式时，携手同行的历史镜头。这本书正式面世的时间，则选择造成百万伤亡的索姆战役（Somme）纪念日。两国共同写历史之过程，充满埋葬仇恨与历史和解的意味。
埋葬仇恨记取教训
两国学者最先完成编撰的是高三历史课本，今年五月中旬已经出版。这本厚达三三五页、定价二十六欧元（折合约三十三美元）的教科书，分为四大章节，时间从一九四五年谈到今天。第一章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记忆：一九四五年至一九四九年」；第二章为「第二次世界大战起的科技、经济、社会、文化的转变」；第三章为「欧洲处于苏联与美国之间：一九四九年至一九八九年」；第四章为「欧洲在今日世界的地位：一九八九年迄今」。
新版高二历史课本则共分成七章，包括「科技、经济与社会的震撼——各种自由主义思潮」和「卑斯麦国与第三共和」等。而高一教科书则分成六章，包括「欧洲历史——古代文明中的公民社会与基督教的传播」和「中世纪的网络——欧洲的教会、城市与大学」等。
由法德学者组成的编辑委员会原本还构想在高三课本里增加第五章，在里面各自书写自己国家二次大战之后的历史，但这个构想因不符合两国学生共同融会贯通历史的宗旨，最后作罢。
从法德历史新课本的章节内容可看出，它基本上超越了政治当权者极力鼓吹的爱国主义范畴，而是以欧洲为范围的宏观历史作主轴。法德在大欧洲的架构下，互相汲取历史经验，从理解历史去建构认同，种族融合始有可能。
法德两国数十年来，举凡工业、经济或政治已建立互相依存的关系，彼此视对方为不可或缺的伙伴，从密特朗时代起，两国定期举行部长会议，国防工业中如欧洲航天防卫集团（空中巴士母公司）亦为法德合资，更别说其它民营合股企业了。且自一九九四年起，双方互相承认高中会考的文凭，高中毕业生可依成绩升上两国的大学。
法德十位编辑委员共同讨论每一章节段落，在整个编写过程中，并无太大的认知差距，尤其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历史，双方学者的理解都大致相同。无论进攻波兰、占领法国或屠杀犹太人与吉普赛人，德国人都能坦然面对历史，早已不再回避自己国家对他国或族群的侵略与杀害。
每个国家都有沉重的历史包袱，诚如法国在殖民主义与扩张的历史中，过去对殖民地国家的掠夺与压迫，甚至在民族自决的潮流里，各殖民地纷纷独立的过程，都昭然写在历史教科书里。
去年，法国国会曾表决通过，制定法令强制要求中学历史教科书中要写明，过去法国在外国，尤其在北非地区的殖民是具「正面意义的角色」。这个法令受到社会各界的强烈批评，许多中学历史老师纷纷抗议，由于社会辩论与自省能力强，最后，由总统希拉克提出撤销这条法令。法国人民认知到，帝国强权的扩张行动，无论带给被殖民国家多少建设与福利，但殖民扩张本身就不具「正面意义」。
法德媒体在谈论面对与编写历史的态度时，不约而同以日本为「反面教材」，他们批评，日本的学界与政界都不愿面对历史，迈进二十一世纪，依旧否定自己过去百年来的侵略扩张与屠杀行为，且在教科书上，合理化其军国主义的侵略行动，绝口不提对其他民族的残害屠杀。
从德法和解的启示是，不愿坦然面对历史、不愿道歉的民族根本无法跟其它国家和解并存，而自己的国家社会也走不出掩饰历史的阴影。由此当可理解欧盟对于土耳其入会的条件中，其中有一项是土耳其必须在历史教科书上，清楚写明二十世纪初期，土耳其压迫亚美尼亚人的历史。
每个国家对自身所经历的政治社会变迁，感触独特，如法国的旧历史课本关于德意志人民共和国（昔日的东德），是结束于一九八九年柏林围墙倒塌，苏联解体冷战结束时。但对德国人而言，一九九零年两德统一后，德西所承受的经济负担至今仍未了，因此「德意志人民共和国」的政治体制虽已瓦解，但整个社会因经济负担仍时刻感觉到它的存在。
对美国看法迥然不同
然而，法德合编这本历史教科书的过程也非一帆风顺，两国学者最大的争论焦点是美国，双方对美国一九四五年后在欧洲与世界所扮演的角色与地位，几乎毫无妥协余地。法国学者仍保有戴高乐的「美国观点」，认为美国这个超级强权，总是以单边主义贯彻其强权意志，法国学者很强调美国文化帝国主义的危险。德国历史学家则认为，价值判断不能掩盖美国的贡献；美国在维持国际秩序的同时，不遗余力推行民主政治体制，且曾协助德国战后的复兴。法德双方讨论多次，各自坚持，最后只有将双方的「美国观点」同时列入。
法德两国政府及学界经过多年努力，终于达成协议，出了这部双方都认可的历史教科书，不仅展示政府与学界能够以更宽阔的视野去观看历史，更重要的是，两国人民也蓄养成这种能自我反省的历史观，的确给了不少依然垄断历史诠释权的为政者一记当头棒喝。
□ 《亚洲周刊》二○○六年第三十期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发布者 siyu 在 06-07-24 09:00
罗惠珍
法国和德国的高中学生将打破传统，陆续采用内容一致的历史教科书。教科书由两国内阁委员会同意，经双方元首共同宣布，并由十名学者组成的委员会编撰。两国学者的二次大战史观几乎一致，并不约而同批评日本为反面教材。
历史教科书该如何书写﹖尤其是具争议的战争史。法国和德国共同编写的历史教科书日前出版，为国与国之间不同的历史观提供了良好借镜。今年九月开学后，法德的高三学生将读相同内容的历史教科书，而明年起，高一与高二也会效法。法德这两个在历史上多番对立仇视、两次世界大战相互残杀死伤数百万人的国家，历经四十年大和解后，基于对欧洲一体的认知，终于放弃狭隘的国家民族史观，共同编撰高中历史课本，两国共同面对历史的决心，提供他国不少借镜。
法德两国共同编写历史的决定始于二零零三年一月二十三日。当时，五百多名优秀的法国青年到柏林参加艾丽榭条约签订四十周年庆祝活动，条约由法国前总统戴高乐（Charles de Gaulle）与前西德总理艾德诺（Konrad Adenauer）于一九六三年签署，象征两国从此化干戈为玉帛，携手努力建设一个大欧洲。二零零三年的庆祝活动中，双方提议共同书写历史教科书，让新生一代以更宽容和多角度来看待共同的历史。
这项提议于二零零四年九月获两国内阁委员会同意后，由法国总统希拉克与德国前总理施耐德共同宣布，双方各聘请五位历史学者，经过一年多的讨论，才将内容定案。内容分别以德法两种语言出版，各由一家出版社负责发行。法国为Nathan出版社，德国则是Klett出版社。新历史课本的封面上有一张一九八四年的照片，是法国前总统密特朗与德国前总理科尔在纪念一战时期惨烈的卫尔登战役（Verdun）仪式时，携手同行的历史镜头。这本书正式面世的时间，则选择造成百万伤亡的索姆战役（Somme）纪念日。两国共同写历史之过程，充满埋葬仇恨与历史和解的意味。
埋葬仇恨记取教训
两国学者最先完成编撰的是高三历史课本，今年五月中旬已经出版。这本厚达三三五页、定价二十六欧元（折合约三十三美元）的教科书，分为四大章节，时间从一九四五年谈到今天。第一章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记忆：一九四五年至一九四九年」；第二章为「第二次世界大战起的科技、经济、社会、文化的转变」；第三章为「欧洲处于苏联与美国之间：一九四九年至一九八九年」；第四章为「欧洲在今日世界的地位：一九八九年迄今」。
新版高二历史课本则共分成七章，包括「科技、经济与社会的震撼——各种自由主义思潮」和「卑斯麦国与第三共和」等。而高一教科书则分成六章，包括「欧洲历史——古代文明中的公民社会与基督教的传播」和「中世纪的网络——欧洲的教会、城市与大学」等。
由法德学者组成的编辑委员会原本还构想在高三课本里增加第五章，在里面各自书写自己国家二次大战之后的历史，但这个构想因不符合两国学生共同融会贯通历史的宗旨，最后作罢。
从法德历史新课本的章节内容可看出，它基本上超越了政治当权者极力鼓吹的爱国主义范畴，而是以欧洲为范围的宏观历史作主轴。法德在大欧洲的架构下，互相汲取历史经验，从理解历史去建构认同，种族融合始有可能。
法德两国数十年来，举凡工业、经济或政治已建立互相依存的关系，彼此视对方为不可或缺的伙伴，从密特朗时代起，两国定期举行部长会议，国防工业中如欧洲航天防卫集团（空中巴士母公司）亦为法德合资，更别说其它民营合股企业了。且自一九九四年起，双方互相承认高中会考的文凭，高中毕业生可依成绩升上两国的大学。
法德十位编辑委员共同讨论每一章节段落，在整个编写过程中，并无太大的认知差距，尤其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历史，双方学者的理解都大致相同。无论进攻波兰、占领法国或屠杀犹太人与吉普赛人，德国人都能坦然面对历史，早已不再回避自己国家对他国或族群的侵略与杀害。
每个国家都有沉重的历史包袱，诚如法国在殖民主义与扩张的历史中，过去对殖民地国家的掠夺与压迫，甚至在民族自决的潮流里，各殖民地纷纷独立的过程，都昭然写在历史教科书里。
去年，法国国会曾表决通过，制定法令强制要求中学历史教科书中要写明，过去法国在外国，尤其在北非地区的殖民是具「正面意义的角色」。这个法令受到社会各界的强烈批评，许多中学历史老师纷纷抗议，由于社会辩论与自省能力强，最后，由总统希拉克提出撤销这条法令。法国人民认知到，帝国强权的扩张行动，无论带给被殖民国家多少建设与福利，但殖民扩张本身就不具「正面意义」。
法德媒体在谈论面对与编写历史的态度时，不约而同以日本为「反面教材」，他们批评，日本的学界与政界都不愿面对历史，迈进二十一世纪，依旧否定自己过去百年来的侵略扩张与屠杀行为，且在教科书上，合理化其军国主义的侵略行动，绝口不提对其他民族的残害屠杀。
从德法和解的启示是，不愿坦然面对历史、不愿道歉的民族根本无法跟其它国家和解并存，而自己的国家社会也走不出掩饰历史的阴影。由此当可理解欧盟对于土耳其入会的条件中，其中有一项是土耳其必须在历史教科书上，清楚写明二十世纪初期，土耳其压迫亚美尼亚人的历史。
每个国家对自身所经历的政治社会变迁，感触独特，如法国的旧历史课本关于德意志人民共和国（昔日的东德），是结束于一九八九年柏林围墙倒塌，苏联解体冷战结束时。但对德国人而言，一九九零年两德统一后，德西所承受的经济负担至今仍未了，因此「德意志人民共和国」的政治体制虽已瓦解，但整个社会因经济负担仍时刻感觉到它的存在。
对美国看法迥然不同
然而，法德合编这本历史教科书的过程也非一帆风顺，两国学者最大的争论焦点是美国，双方对美国一九四五年后在欧洲与世界所扮演的角色与地位，几乎毫无妥协余地。法国学者仍保有戴高乐的「美国观点」，认为美国这个超级强权，总是以单边主义贯彻其强权意志，法国学者很强调美国文化帝国主义的危险。德国历史学家则认为，价值判断不能掩盖美国的贡献；美国在维持国际秩序的同时，不遗余力推行民主政治体制，且曾协助德国战后的复兴。法德双方讨论多次，各自坚持，最后只有将双方的「美国观点」同时列入。
法德两国政府及学界经过多年努力，终于达成协议，出了这部双方都认可的历史教科书，不仅展示政府与学界能够以更宽阔的视野去观看历史，更重要的是，两国人民也蓄养成这种能自我反省的历史观，的确给了不少依然垄断历史诠释权的为政者一记当头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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