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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王步凡一觉醒来,天早已大亮。舒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床在收拾乱糟糟的房间,见王步凡醒了并不理睬他。王步凡也懒得理睬舒爽,他洗着脸忽然想起昨晚陈孚说新任县委书记米达文是东南县芙蓉镇人。他曾经听父亲说过早年在一个叫芙蓉镇的学校里教过书,莫非就是那个芙蓉镇?他在脑子里边又回忆了一下,只有东南县有个芙蓉镇,其他地方好像没有芙蓉镇,他眼前一亮 ,似乎看到了希望。但这种希望是渺茫的、也是模糊的,就像想起多年前做过的一个梦那样,他没有太在意。他算算日期,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家看望父母了,正好是星期天,也该回家看看。想到这里他草草擦了一把脸,胡子该刮了他也懒得刮,穿上旧西装就往外走。舒爽开腔了,“王大甩子,又去哪里视察工作?不吃饭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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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枫下拾英 / 小说故事 / 天苍苍(转载)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天苍苍(转载)

    作者:王鼎三

    第一章
      花枝俏 春来报
      一
      官场上,过去人们说组织上分配什么职务就干什么,现在人们说谁占住什么位置就是谁的。这一个“占”字非常有讲究,其中的奥妙还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比如天南县的县委书记武崴占着位置调不到市里,县长安智耀就当不了书记,安智耀当不了书记其他人就没有办法当县长。就连天南县的石云乡来说,徐来这个乡党委书记赖着不走,乡长就当不了书记,那些副书记、副乡长就提拔不了乡长。
      因为位置总让别人占去,王步凡永远都是个副职,也是天南县唯一一个干了十二年乡镇副职,既没有调回县城,又没有提拔的副科级乡镇干部,因此他在官场上的失意和后来的高升就极具神秘色彩和戏剧性变化。
      石云乡是天南县最偏僻最贫穷的一个乡,多见石头少见人,石头也是百无一用的石头。乡政府处在半山坡那条被人们称为扁担宽扁担长,东边撒尿西边可以看见小二的街道上。可就在这么个街道并不宽敞,经济也不发达的小镇上,一九九四年的冬季竟然冒出一家“想死你歌舞厅”,是一个在广州做生意的商人回家乡办的,一时间成为石云乡的最大亮点。有了这个歌舞厅,小镇的夜晚就再也没有安宁过,歌舞厅里不时传出男人们死狼怪声的歌唱和小姐们嗲声嗲气的笑声。每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歌舞厅门口总会早早站着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搔首弄姿嘻嘻而笑的妖艳姑娘,她们用自己的魅力招揽客人,用嗲声嗲气的话语迎来送往。自从这个歌 舞厅诞生之后,石云乡就没有太平过,先是两个青年人为争一个叫“一枝花”的小姐动起了刀子,结果造成一死一伤,死者横尸街头没人答理,伤者逃到外地至今案子不了了之,“一枝花”至今安然无恙。老百姓无不摇头叹气:变了,社会真是变了,唉,不可思议啊……
      “想死你歌舞厅”的被查封是后来出现了乡党委书记和妓女双双死在一起的桃色新闻,把事情闹大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
      在痛苦的几个月时间里,王步凡对参加工作十几年来的一切事情进行了认真的反思。
      王步凡在上大学的时候就是个文学青年,不但书法好,文章也写得好。他的书法曾获得河东省一九八一年大学生书法大奖赛一等奖,文章也多次被老师作为范文在班上朗读,曾有几篇杂文发表在《天野日报》上,其中还有一篇上了《河东日报》。八十年代文学青年很受人们青睐,于是,王步凡被众多崇拜者推举为天野大学的学生会主席。班里也有几个长得不能让人恭维的姑娘悄悄在追求王步凡,他皆以不屑一顾的态度把写得像浪漫诗歌般的求爱信当了擦包纸,从来没有给那些痴情的姑娘们回过一封信。他当时很偏激地给女大学生下了这样的结论:考上大学的没有几个窈窕淑女,而窈窕淑女大多考不上大学。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3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三月下旬的一个星期六晚上,王步凡没事在孔庙初中校院里闲转悠,孔庙初中的副教导主任陈孚跑来叫他去喝酒,很热情地拉住王步凡的手说:“兄弟,今天晚上没有别的事吧,走,我那里还有一瓶剑南春呢,咱俩把它报销掉!”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晕,这个可长着呢,三部曲,上百万字呢
    •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王步凡一觉醒来,天早已大亮。舒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床在收拾乱糟糟的房间,见王步凡醒了并不理睬他。王步凡也懒得理睬舒爽,他洗着脸忽然想起昨晚陈孚说新任县委书记米达文是东南县芙蓉镇人。他曾经听父亲说过早年在一个叫芙蓉镇的学校里教过书,莫非就是那个芙蓉镇?他在脑子里边又回忆了一下,只有东南县有个芙蓉镇,其他地方好像没有芙蓉镇,他眼前一亮 ,似乎看到了希望。但这种希望是渺茫的、也是模糊的,就像想起多年前做过的一个梦那样,他没有太在意。他算算日期,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家看望父母了,正好是星期天,也该回家看看。想到这里他草草擦了一把脸,胡子该刮了他也懒得刮,穿上旧西装就往外走。舒爽开腔了,“王大甩子,又去哪里视察工作?不吃饭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众人来到芙蓉镇的大街上,走进一家叫“客自来”的小酒店,店面不大,却很整洁。坐下之后,从里边走出来两位十分漂亮的女子给大家倒水。她们的样子与扬眉长得极像,立即引起了王步凡的注意。张问天指着这两个女子向大家介绍,“这两个是我老伴的女儿,她们姐妹两个没有工作,就在芙蓉镇上开了这个小酒店。”顿了顿又叹道:“唉,现在管理费和税费月月涨,房租也年年涨,生意快做不下去了。别的又没啥事干,只好先将就着。”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第二章 风景好 看今朝 六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王步凡他们来到三楼,赵云天敲了县委书记米达文的家门,里边明明有动静却不见开门。赵云天故意把脸对住门上的猫眼。门开了,开门的女人看样子是米达文的夫人,她相貌平平,很朴实,像个农村妇女。赵云天问:“达文在家吗?”
      米夫人说:“在,刚起床,正在洗脸。说是上午不知要去见李书记还是边市长,你们晚来十分钟可能就见不着了,他一天到晚忙得很呢,星期天回来也很少呆在家里。表叔表哥你们坐。”
      王步凡又一次佩服张问天虑事的周全,要是吃饭耽误点时间,再晚来十分二十分钟可能今天就要白跑一趟。他们放下礼品,米夫人也不客套。看来平时送礼的人多了,她已经习以为常。她把客人让到沙发上坐下就去倒茶水。王步凡急忙起身把茶水放在赵云天和张问天面前,然后端了两杯,自己一杯给了老父亲一杯。米夫人扭过身对着卫生间说:“老米,咱表哥云天和表叔他们来了。”
      米达文在里边哼了一声,仍没有出来,不知是在洗刷还是在解手。
      王步凡他们在沙发上坐了有两分钟时间,已是八点钟了。
      米达文终于从卫生间里出来,大家一齐站起身,他一一同大家握了手,嘴中只简单地说着:“好,好。”声音却小得像苍蝇嗡,并且像是从鼻孔中冒出来的几乎让人听不见。他握手的方式很特别,仅仅点到为止,让你感觉到他纯粹是在应付。握手程序结束后米达文用沙哑的声音说:“坐,大家都坐吧。”然后瞟了一眼地上的烟酒,脸上毫无表情地问:“老张和老赵你们来还带东西?”他并没有称呼表叔和表哥。这在常人眼里很不正常,而在官场上却很正常。身居高位的人往往不会对平民长辈称叔称爷,而对比自己官大的亲戚,尽管是八百杆子捅不住的叔和爷也会叫得很甜,甚至比亲爷还亲。
      王步凡以前只是在电视上见过米达文,今天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位县委书记,他听米达文提到礼品的事,急忙解释道:“初次登门,随便带点礼品,米书记别批评。”说罢有些紧张,偷偷地观察着米达文的表情。
      其实米达文并没有批评的意思,只是礼节性地说说罢了,而且话简练得不能再简练。米达文个头不高,身材瘦小,给人的印象是和蔼可亲又不失严肃,他总会把他的微笑控制到最佳状态,坐在沙发上用左手的中指一动一动地轻轻敲击着沙发的扶手,左手的其他部位纹丝不动 ,包括其他四个指头。右腿翘在左腿上,右脚很有节奏地一上一下地弹着,幅度掌握得极小 ,让人只有认真观察才能发现他的右脚处在动态中。这些与常人不同的举动,也许就是身份和涵养的标志 ,不然当官的人不会学这些并非与生俱来的动作。不过在王步凡看来,也许米达文装腔作势的样子要误了他,他在天南的威信并不高,人们都说他太假气了。
      王步凡这时观察米达文,他瘦瘦的,一脸倦容,面皮有些发黄,那笑容分明是造作出来的,让人看了心里很别扭。米达文坐在沙发上眼睛望着客厅墙壁上那两幅书法作品,偶尔用眼睛的余光扫描一下在座的人,然后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把精美的牛角梳子慢条斯理地梳理着稀疏的背头,节奏不快也不慢。他并不多说话,显出很深沉很有修养的样子。让王步凡在这位县委书记面前就不自觉地显出拘谨来。
      张问天这时开腔了,指着王明道介绍说:“这是王明道王老师,我和您表哥云天都是王老师的学生,当年他在咱们芙蓉镇教书,你家老掌柜也是他的学生。王老师现在是个乡村医生,八十岁了仍在乡村行医。”
      米达文并未特意有所表示,只是很勉强地向王明道点了点头。王明道也很礼貌地点头还礼。
      张问天接下来指着王步凡说:“这位是王老师的公子,叫王步凡,在石云乡当副乡长,八四年就当乡镇副职,因为上边没人一直没有提上去,人挺能干的。”这一次米达文连头也没点,只是看了一眼王步凡,那眼神好像是在讥笑王步凡没有能力。王步凡则灿烂地笑着表示出对米书记的无限敬仰,至于他受诬陷被停职的事情只字未提。
      张问天这时看着米达文的脸说明来意,“达文,步凡在乡镇副职任上已经干了十二年,按道理早该提拔了,可是原县委书记武崴用人不明,因为一个乡党委书记暴死在办公室里,不知道怎么就冤枉了步凡,有人通知他停职,却没有人通知他上班。你在天南亲戚朋友也不多,培养个自己人总比提拔外人可靠些。常言说春种桃李,夏得其阴,秋得其实,桃李满天下是很荣耀的。”张问天故意把王步凡说成是自己人,“自己”两个字还加重了语气,且引经据典以求打动米达文的心。
      米达文微微皱一下眉头,好像很会做官似地说:“那个事情我也听说了,议论前任书记长短不太好……那天李二川老师说的就是步凡吧?不过现在没有位置,就那十六个乡镇,有几百个副科级要求进步,竞争也挺厉害。有上边打招呼的,有些很早我就答应人家了,我也作难啊!”
      “怎么没有位置,孔庙的镇长不是自杀了个镇长吗?正好有空位。”赵云天是个直性子人,听米达文这么一说立即揭了他的老底。
      米达文微微笑一笑说:“死了一个孔隙明,有十几个人盯上了镇长那个位置,仅孔庙就有李浴辉和万励耘两个,唉,竞争很厉害啊。”米达文抿一下上嘴唇不再说话继续梳理他那稀疏的头发,并且很悠闲地欣赏着客厅墙壁上的两幅书法作品,屋里的气氛像忽然凝固了,让人有些窒息的感觉。
      王步凡听着米达文和赵云天的对话,心里非常紧张。他知道天南官场竞争得很厉害,据说有些人为了从副科晋升正科就要花十多万,是不是米达文已经收了谁的礼,承诺了什么人。他偷偷看一眼米达文,见他仍在专心欣赏书法,就随着米达文的目光去看墙上那两幅作品。一 幅是“云鹤风龙”四个大字,一幅是元末明初书画家王冕的诗。
      我家洗砚池边树,
      个个花开淡墨痕。
      不要人夸颜色好,
      只留清气满乾坤。
      王步凡从“云鹤风龙”四个字里似乎看到了米达文的大气和胸怀,如果是个小人物,挂这样的字就有些不妥。再从王冕的诗句中他猜想米达文也许是个廉洁的官员,要不然如何能 达到“只留清气满乾坤”的境界?不过他在天南的口碑不好,只怕清不到那里去。屋里的气氛一时陷入僵局,谁也没有说话,似乎所有人都在陪米达文欣赏书法。
      王明道打破僵局说:“这两幅书法不错,运笔圆润,字迹苍劲,有大家风骨。” 米达文也像很有学问似地说:“‘鸟鹤凤龙’四字中‘鸟’字和‘龙’字写得特别好,你看那个鸟字简直就像要飞的样子,龙字有龙头有龙麟,简直写神了。”听米达文这么一说,王步凡简直想笑出声。米达文说的鸟字其实是繁体“云”字的草书,并不是鸟字,但他不能点破,怕米达文难堪。书法这东西有时候是要写字人的名气,从这两幅字的功力上看,王步凡觉得未必有自己写得好,只是自己没有名气。天野市百货大楼几个字是一位副总理写的,那根本不叫书法,但仅副总理的名字就让人刮目相看了,有时候名气比实质更重要。 米达文端详一会儿墙上的字又说:“王冤(冕)的诗就是写得好,特别是‘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两句我尤为欣赏,我们共产党的干部就是要不图名,不图利,实实在在地为老百姓办事,每走一处都要留下良好的官声,不能走一处败一处。‘只留清气满乾坤’这一句特别好啊,我觉得就这一句最妙。”
      赵云天终于憋不住了,“达文,你搞错了,那是‘云鹤风龙’而不是‘鸟鹤凤龙’。你堂堂一个县委书记,就是一条龙嘛,鸟岂能和龙为伍?另外那首诗的作者应该读免(冕)而不应该读冤,你也搞错了。”
      米达文显得微微有些窘,仍不失风度地说:“其实我是知道的,有些时候总是口下有误。 ”他为了不使自己难堪就岔开话题,“现代人写字追求怪异,很难达到前人的水平,主要是功底不行。远的且不说,就拿清末民初天野的两大书法家李鼎和高秀来说,他们的字是得到于右任老先生批示的,现在已成文物了。现在的书法家一幅字最多也不过值三五千块钱,根本不能和李鼎、高秀的字同日而语,可惜现在很难见到他们的作品了。”
      王步凡听了米达文的话就想到现在官场上喜爱附庸风雅的现象,好像居屋里悬挂一些书画作品就能抬高自己的文化品位,其实许多政要不懂书画,也并不真心喜爱书画,仅仅只是为了粉饰自己而已。官僚们在人前总把大道理说得天花乱坠,但真心为老百姓办事的又有几个?如果真像刚才米达文说的那样,天南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告状的人?为什么经济 还那样落后?
      屋里再次出现长时间的沉寂。王明道这时再次打破沉寂说:“我倒是存有李鼎和高秀的书法 ,随后让步凡给米书记送一幅。”
      米达文稍稍有些吃惊,他再一次端详王明道:鹤发童颜,是个很有风骨的老人,一举手一投足都显得那么得体,想必经历不凡,更不会信口雌黄。就用手拢一下头发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老人家就自己留着吧,那些东西都是艺术珍品呢。”
      王步凡有些不安。他从来没有听父亲说过保存有古书画,这种事怎么可以不负责任地乱承诺 ,一旦弄不来李鼎和高秀的作品怎么办?但他知道父亲一生谨慎,从来不办没有把握的事,想必知道谁家保存的有,不然不会这样说。可是自己现在连一千块钱都拿不出来,送礼还得乐思蜀帮忙,哪有钱去买书画作品?米达文堂堂一个县委书记是千万糊弄不得的,他心中越来越不安了。
      米达文这时像是很随便地说:“步凡的事回头我跟组织部门说一下。不过你要知道副科晋升正科竞争很厉害,有的人已经找市领导打过招呼了,招呼归招呼,还存在个重用人材的原则嘛,步凡的事成了皆大欢喜,不成只能遗憾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王步凡听米达文这样一说,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竞争厉害是真,但决定权是在县委书记那里的,这一点他心里很清楚,看来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找米达文。
      张问天见米达文已经含含糊糊地答应了,再坐下去就没有什么意义了,站起身说:“达文很忙,上午还有事,我们就不多坐吧。”
      米达文没有表态。米夫人在厨房里听见张问天要走,急忙出来很诚恳地说:“表叔和表哥长时间不来,吃过饭再走吧。”米夫人完全是一副农村人的热情憨厚劲儿。
      张问天说:“我们已经吃过早饭了。”说罢就站起身要走。
      米达文这时很随意地说:“老张和老赵你们等一下。”然后起身去了里屋。
      王明道给王步凡使了个眼色,他们先下楼了。下着楼梯王步凡仍在回味米达文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动作。这是他三十多年来拜见的第二个县委书记,他觉得米达文天生就是当官的料子 ,不然怎么能那样稳重,那样有修养。比扬眉的叔叔还有官架子。
      来到楼下,王步凡见下面又停了一辆小车,车牌号也是天南的,大概也是来找米达文的。
      乐思蜀见王步凡下楼来了,从车窗里探出脑袋问:“见人没有?”
      王步凡笑着向乐思蜀点头作答。这时张问天和赵云天也下楼来到车边,每人手中拿着一条红塔山烟,边走边说话。
      坐上车后张问天说:“达文非让我们每人拿一条烟,我们俩都不抽烟,就留着给王老师抽吧 。”
      王明道笑眯眯地未置可否。
      乐思蜀车一启动,王步凡扭头向后看,见停在楼下的那辆车上下来了三个人,拿了礼品上楼去,其中有赖才和焦佩,都是下边的乡党委书记,他认识。现在送礼的人一般是不见面的,免得让主人和 客人都尴尬,这是官场上的游戏规则,是必须要遵守的,谁不遵守可能就要违规招来麻烦。 车到市委家属院门口,又见天南县孔庙镇的副镇长万励耘和纪委书记傅正奇两个人好像也是来找米达文的,王步凡故意低下头没有和他们说话。
      在车上王步凡心情很好,忽然又觉得自己送礼跑官的行为有些卑劣,脸有些红,不过想想那么多人都来和县委书记套近乎,自己这也算不得什么。
      乐思蜀把车停在市新华书店旁边的一家小饭店门口,大家下车简单吃了些早点。赵云天让王明道回家中坐坐,王明道说下次来时再说。赵云天是那种不会花言巧语的人,也不再强留, 就告别回去了。等赵云天进了市新华书店家属院,乐思蜀才开车返回天南。
      路上张问天特意嘱咐王步凡,星期一上班时一定要把李鼎或高秀的字送到米达文手中 。似乎书法作品是个很重的法码,有了这个砝码,天平的那一端就会翘起来,否则就会沉下去。
      王步凡心中没底,就用征询的目光望着父亲,他父亲胸有成竹地点点头。王步凡心里踏实多了,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掏了一阵耳朵。
      一路无话,四十分钟后就到了王步凡的老家王家沟 ,王步凡嘱咐乐思蜀先送张问天回芙蓉镇,回来时再来王家沟接他。
      车到家门口,王明道让张问天回家看看,张问天说:“我十六岁那年来过,现在还是老样子吧,就不回去了,代我问师母好。”
      王明道和王步凡下了车,王步凡隔着车窗握住张问天的手说:“张老师,有空我去看望您。”他觉得叫哥叫叔都不合适,只好称呼老师了。
      乐思蜀车一启动,张问天把两条红塔山烟从车窗里扔了出来。王明道拾起烟,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车子已经走远了,他仍在点着头遥望车屁股。
      回到家里,王步凡让父亲坐下后迫不及待地问:“爹,咱家真的有李鼎和高秀的字?”
      王明道很神秘地笑了笑说:“如果没有我能乱说?”
      王步凡一阵惊喜,就像在大海中漂浮了几天,忽然遇到了救生的船。继而他又不解地问 :“爹,过去破四旧时血雨腥风的,咱家那么多的古书都被红卫兵和造反派烧了,为啥唯独那两幅字逃过了劫难?”他家的一砖一瓦王步凡自己心中很清楚,他从来没见过李鼎和高秀的字,他弄不明白父亲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他最怕的就是父亲老糊涂说了昏话。
      王明道则显得很有城府地说:“这就叫人有远虑无近忧啊!其实咱家的宝贝不只是这两幅字 。你曾祖父虽然当过两任知县,却只留下一堆书和一幅郑板桥的《风竹图》。我在民教馆供职时曾去拜会过李鼎和高秀,并向他们每人索要了一幅字。另外我跟你提到的那个湖南尤可敬,他回湖南时,因战乱曾把一个皮箱留在咱家,让我替他保管。日本鬼子来时我怕东西失窃,就把皮箱藏在后院的那口井下。日本鬼子投降后,我把皮箱从井下取上来,箱子已经腐烂了,我打开箱子一看,里边用油布包着十根金条,一匹唐三彩马和一幅唐伯虎的山水画,另外还有一幅于右任的字。因为这些东西是民教馆库房管理员尤可敬的,或者说是民教馆的财产,我必须好好保存。乘着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这临街房的墙上我挖了许多洞,连同其它字画分开藏在墙洞里边,然后又用泥巴将墙壁粉刷一遍,外人根本看不出一点痕迹。后来经历了无数次政治运动,但这些东西至今仍安然无恙。这件事我连你母亲也没说过,怕她经不起造反派的恐吓把这些东西交出去。五八年我被划成历史反革命那阵子天天被批斗,有时让我跪在板凳上手举着砖头交待问题,也没敢说出这些事。那时 豁出去了,心想我真要是被枪毙了,将来一旦拆房子时这些东西也会重见天日的,不管是回归国家或者留给子孙,总比毁坏强。现在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你不要跟任何人讲。你们兄弟几个数你最聪明,最能干,我对你是寄希望最大的,只要你能出人头地就行,这些东西就留着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用吧。书画作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有些人眼中价值连城,而在有些人眼中还不如一张废纸,饥不能吃,渴不能饮,全是身外之物。今天小乐买了那么多东西,应该是一份厚重的礼品,但米达文似乎并不动心,唯独对李鼎和高秀的字他动心。 我听老百姓口中流传着这样的谚语:五万块钱当乡长,十万块钱当局长,五十万块钱当县长。 咱们仅仅送了点烟酒显然分量是轻了些。在我看来,不敢说米达文是个贪官,起码他不是个清官。现在社会风气不正,贪污受贿成风,老百姓恨之入骨,上边也正在加大力度采取打击措施。你将来如果有高升的那一天,要想不翻船,就千万不能贪污,要向你曾祖父学习 。他虽然身处清末那样的污泥浊水之中,但他出污泥而不染,当了两任知县,两袖清风。常言说善恶有报,物极必反。贪污受贿的人多了,政府就会失去民心,就会动摇统治,到那时候统治者就会痛下决心严惩贪官,就会重用清廉无私的人,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历朝历代莫不如此。现在社会风气到了这一步,不送礼办不成事,咱们也不能世人皆醉我独醒,那样反而会害了自己。别人送礼是公款,是民脂民膏,而我们送的是祖传之物,虽然也是行贿,但我们问心无愧。再说书画这些东西自古就是馈赠之物,我认为也够不上什么大错。将来在最需要的时候,你把这些字画送出去,铺平仕途,或许会有个好的前程。虽然这些东西有些是湖南那个尤可敬的,但他长我十岁,这么多年过去了,假如他还活着的话,早该来取了,不会至今仍无音讯。看来他十有八九是不在人世了。常言说久占成业,这些东西现在已经是咱的家业了。”王明道说到这里有些无奈,有些怅然。王步凡猜不透父亲是为腐败担忧, 还是为这些家珍伤感。
      王步凡听了父亲的这番话,心跳加快,且惊且喜。他真没想到父亲这么多年一贫如洗,辛苦劳作,养育他的八个子女,背都累弯了。谁又曾想到他会这么富有,简直就是个百万富翁 。在当今这个世道,这些书画作品一旦出手,几百万早到手了,他再也不会这般清贫。看来能够耐住寂寞和清贫必然是世间最高尚的人,父亲就是这样的高人。更让他敬佩的是老人家很少走出小山村,仅凭天天听那个破收音机,什么人情世故、官场动态都懂。王步凡这时良心发现 ,觉得应该让父亲有个幸福的晚年,决不应该让他再这样受贫,但目前还仅仅是设想。王步凡正在想心事,王明道拿来一把镢头,向王步凡指了指位置,让他把墙上的泥土挖掉。 然后取下一块砖,从一个墙洞里取出两幅书法作品。他紧张得像捧着极易摔碎的宝贝,双手颤抖着打开两幅因年久纸质已经发黄的字,一幅是李鼎写的行草。字迹隽秀,运笔流畅,兼有柳欧之风。一幅是高秀写的正楷颜体。高秀的字大气磅礴,肥瘦相间,以王步凡的欣赏能力看 ,高秀的字要比颜真卿的字有灵气。但书法是要与地位声望相搭配的,如果是个没有地位的人,书法再好也不一定享有盛誉,而那些一品大员们尽管书法并不特别出众,也会因地位的显赫使书法身价百倍。王步凡是懂得书法的,他看了这两幅书法作品,自叹今人能达到这种水平的实在是太少了,现在省城那几位书法名家的水平也未必能超过李鼎和高秀,天野市的书法家就更不在话下了。王明道嘱咐王步凡把李鼎的字先给米达文送去,并且很懂人情世故地交待王步凡,如果米达文三五年内不调走,那时再把高秀的字给米达文送去,如果他走了,将来可以把高秀的字送给继任者。
      父子俩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乐思蜀回来了。王步凡用旧报纸包好李鼎的那幅字,辞别父亲回孔庙去。临别时父亲把两条红塔山烟扔到车上说:“这么好的烟我哪舍得抽?你们抽吧。”
      王步凡心里一阵酸楚,他觉得父亲这辈子太苦了,本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却因时代原因后半生种了四十年的庄稼。手中有那么多价值连城的宝贝,却连烟酒钱都没有,这难道是命运故意在捉弄他吗?
      车到村口,王步凡远远地望见母亲背着一捆柴草一步一挪地走着。母亲比父亲小十二岁,原是省城一个商人家的千金,十八岁与父亲结婚,并未享过一天福。头十年历经战乱之苦, 后四十年耕田种地,但她从来没有嫌弃过埋怨过,是个贤德照人的女性。王步凡看着母亲弯腰驼背的样子眼泪就流了出来,他暗暗发誓,将来自己有出息了一定让父母享几年清福 ,有个幸福的晚年。
      在路上,王步凡简单向乐思蜀介绍了拜见米达文时的情况,乐思蜀很乐观地认为他这次必然成功。乐思蜀还向王步凡透露,现在天南同学会、老乡会、战友会特别多,很多人抱成团去为一个人跑事,等这个人干大了就能拉起一帮人来。他这次就是受了别人的启发才决定不惜一切代价要给他王步凡跑事的,只要王步凡将来出人头地了,他乐思蜀还怕混不了一官半职?这叫团结出力量,人事关系出生产力。王步凡对乐思蜀的观点很佩服,没想到当初傻乎乎的乐大头现在变得这么有见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车很快到了孔庙初中门口,王步凡下车后,乐思蜀开车回市里,临走把两条烟从车窗里扔了出来,然后开着车走了。两个人并不说客套话。人情就是这样,说客气话,千恩万谢的并不是好朋友,而好朋友是重实效办实事的,往往不说虚话。
      王步凡捧着两条红塔山烟,百感交集,潸然泪下。他哪里舍得抽这么好的烟,就转身送到那家小商店里,店主一看一条真一条假,就把真的留下,假的递给王步凡说让他自己抽。一条红塔山烟正好抵消了王步凡赊的账。他心存疑惑地走出商店把那条假烟拆开一看,傻眼了,里边装的竟是最廉价的天野牌香烟。他很吃惊,没想到县委书记家里也有假烟。谁又敢保证今天他们送的烟酒全是真的?一旦是假的可就砸锅了。想到这些他不由大骂现在啥东西都有假的,假烟、假酒、假文凭,就连他妈的处女都有假的,看来社会风气真是坏了,不好好治治真有亡党亡国的危险,这决不是危言耸听!忽然,他又笑了:米达文不抽烟,即使送了假烟他也发现不了。

      星期一王步凡起得很早,他拿上李鼎的作品坐车来到天南县委门口正好八点钟。 此时正值上班高峰期,人们匆匆忙忙涌向机关里,就像蜜蜂归巢一样只进不出。这里是天南最神圣的地方,是最高权力中心。而一个小时后就会开始三三两两地撤退了,或干公事或干私事谁也说不清楚,这就是机关里的工作作风。他正要向县委大院里进,有人叫他,他扭头一看原来是时运成。时运成笑着问:“来跑官的不是?” 王步凡脸红了,“话怎么那样难听?你又来找老乡联络感情?”两个人都笑了。 时运成看一眼王步凡夹着的东西,小声说:“听白部长说这两天就要研究提拔干部的事,正是时候。”说着话就引着王步凡上了县委办公大楼二楼。
      走到楼东头,县委办公室的副主任肖乾不认识王步凡,见有陌生人向米书记的办公室去就出来挡驾。时运成说:“肖主任,这是我的同学王步凡,找米书记汇报工作的,已经约好了。” 那个肖主任见是时运成引来的,笑着点了点头说:“是石云的,我听说过。”说罢就缩回去了。
      时运成把王步凡引到米达文办公室的门口说:“你去吧,看样子米书记在。”说罢扭头去楼西头组织部找白无尘,他不便和王步凡一块儿去,书记这里干部们一般都敬而远之。
      王步凡虽然干了十二年乡镇副职,却是第一次来县委书记的办公室,心里很紧张。他在门口站了有半分钟,思考着见了米书记他会怎么问,他应该怎么答,书记要是跟他握手,他应该用双手去握,甚至想到进了书记的办公室是站着好还是坐下好。书记一旦要是给他倒水他应该自己动手,不应该劳驾书记,最要紧的是一定得给米书记留下一个好的印象。越想这些心里就越紧张,一紧张他就想抚摸胸口,但这时他哪里还顾得摸胸口,大着胆子往里走,穿过走廊见米书记的办公室门开着,便径直走了进去。
      屋里有一个女的在打扫卫生,人家并不与他说话,他也不吭声,就自己坐在沙发上傻等。 那女的把卫生打扫完出去后,又过了五分钟,米达文才从里间出来,径直坐在办公桌后边的老板椅上,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现沙发上还坐着人。
      王步凡急忙从沙发上站起来说:“米书记好。”
      米达文看一眼王步凡,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几乎就像陌生人一样。刚才王步凡想的那些礼节,一个细节也没有发生,他有些失望,有些手足无措。米达文坐在椅子上,右手从西装上衣口袋里掏出那把梳子慢条斯理地梳着背头,左手中指在椅子的扶手上一动一动地摸着,足足把头梳了有二三十遍。王步凡捉摸着刚才米达文漠然的眼神,不知道他内心究竟在想啥, 终于耐不住性子走近米达文的办公桌把李鼎的书法作品放在办公桌上说:“米书记,我把李鼎的字给您送来了。”米达文仍只点点头并不说话。
      王步凡原以为米达文会很高兴地打开看看,谁知米达文却心不在焉地说:“这可有点夺人所爱了。”
      王步凡急忙说:“哪里,哪里。”
      米达文并不与王步凡再说什么,也不说让他坐。
      王步凡只好很识趣地说:“米书记,您太忙,我走吧?”
      米达文这时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站起身送到门口拍拍王步凡的肩膀说:“小伙子不错,好好干!”
      王步凡随口说:“那是,那是。”说罢就出来了。
      他离开县委书记办公室后头有些胀,也不知是怎样下的楼,更不知是怎样走出县委大院的,只觉得肩膀现在还沉甸甸的。要说米达文拍的并不重,可能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肩膀一直觉得与往常不一样, 热乎乎地直透心田。他很自豪地想,天南八十万人,干部中能让县委书记拍肩膀的也不会很多,至少自己也能排在前百名之内。他忽然想到那个有趣的传闻,说当年领袖和某人握了手,那人觉得很幸福,一个月都没舍得洗手,每天晚上把手放在胸前仍觉得热乎乎的。突然他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话欠妥:人家米书记说小伙子不错,自己就随口说那是那是。你不错在哪里?一点谦虚的态度也没有。如果说“好好干”配上“那是”还可以,而“小伙子不错”配上“那是”显然有些不妥。不知米书记会怎样去理解?说他狂妄还是说他幼稚。这种在米达文那里根本不是问题的问题,王步凡却想了很多。 想过之后,又骂自己嘴臭。出了县委大门,王步凡不知怎么产生了一种做贼的心理,胸口嗵嗵直跳,他害怕再碰见熟人,低着头急急忙忙到车站坐车赶回孔庙去。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