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作者：不寐

　　忧患重重到枕边，心光镫影照无眠，
　　梦回龙战玄黄地，坐晓鸡鸣风雨天。
　　不尽波澜思往事，如今瓦石愧前贤。
　　郊原仍作青春色，酖毒山川亦可怜。

　　如果不点出这首诗的作者，你大概以为他是一位忍辱负重、忧国忧民的爱
国志士吧？但他的作者却是中国现代史上最臭名昭著的大汉奸--汪精卫。汉奸
竟能写出这么棒的诗，是要令人惊叹的。

　　其实汪精卫家学颇深，历代典故、诗词文章无不了然于胸，发之于文字便
屡有佳构，要是不以人废言，他的诗词可自成一家。他早年行刺清廷摄政王载
沣，事败被俘，曾口占一无言绝句以明心志。诗云：

　　慷慨歌燕市，
　　从容做楚囚。
　　引刀成一快，
　　不负少年头。

　　做这首诗的时候汪精卫年轻气盛，豪气干云，的确满怀着“一腔热血洒神
州”的热忱。可惜后来经过政坛磨砺，汪精卫越来越世故圆滑，骨气、志气消
磨殆尽，终致卖国求荣，投身日寇。朱星公先生在闻之他变节后将那首被逮口
占增改发表：

　　当时慷慨歌燕市，
　　曾羡从容做楚囚。
　　恨不引刀成一快，
　　终惭不负少年头。

　　类似汪精卫这样能写一手好诗文、好字画的奸邪之辈是代不乏人的。北宋
的大奸臣蔡京书法造诣相当高，据说“宋四家”中的“蔡”原本指的就是他。
但是人们鄙视他的为人，深深厌恶这个“六贼”之首，于是就把他从“宋四家
”里开出，用蔡襄代替。

　　稍早于蔡京的舒亶擅长小词，《听秋声馆词话》赞他的词作质量不亚于秦
观、黄庭坚。《宋词三百首》里就收了他的一首《虞美人》：

芙蓉落尽无涵水，日暮沧波起。背飞双燕贴云寒，独向小楼东畔、倚阑看。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故人早晚上高台，寄我江南春色、一枝梅。

　　可是就是这位吟唱着“ 浮生只合尊前老”的文人雅士，把苏东坡的诗文
断章取义，罗织罪名，构陷子瞻含沙射影非议朝政。苏东坡为此倒了大霉，他
却还有闲情“独向小楼东畔、倚阑看”，人做到这份上，可称得上没心没肺。
王阮亭激赏舒亶的《菩萨蛮》，尝喟叹曰：“此等语乃出渠辈之手，岂不可惜
？”

　　“出渠辈之手”的妙事还多着哩。

　　明嘉靖帝迷恋道教，群臣纷纷写青词以邀宠，其中尤以严嵩水平最高，最
能投合“圣意”，于是青云直上，官做得不亦乐乎，时人有“青词宰相”的谑
称。不止青词，严嵩的七绝也不赖。例如这首《西山杂诗》：

　　湖山闲云对草亭，
　　蒹葭淅沥映寒汀。
　　千峰万壑看难尽，
　　白鸟双飞入翠屏。

　　不明就里的人读罢此诗，难免会误认为严嵩是位旷达洒脱如孟夫子的隐逸
高士呢！

　　我们常说“文人无行”，看了上面诸位“先贤”的“事迹”，真要叹一声
信然了。或曰古人纵使无行，好歹也算文章高手，与今日那些不学无术的官吏
不可同日而语。此言大谬。古代不是今朝，那个时候若想光宗耀祖、扬眉吐气
唯有做官。做官的正途是科举，中科举须得将圣贤经典弄得滚瓜烂熟。在科举
的桎梏下，读书人仅仅把书本当作晋升的敲门砖，诗词文章的作用无非是平日
里同僚、上下级之间的酬唱吹捧，或者闲来无事的随意把玩，当然也不乏沽名
钓誉的想法。满纸道德经、满嘴青山绿水并不妨碍他们男盗女娼、蝇营狗苟，
干下三烂的勾当。这书，竟是白读。

　　古时官员好诗文，如同今日官员阔论反腐败，趋炎附势、自欺欺人的工具
而已，并无雅俗之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