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一条裙子
黄娟
孟秋买那条裙子纯属偶然，或者说心血来潮。那条裙子不是她这种人穿的，她买衣服从来都是十

来几十块钱一件，最贵一百四十块，而那条裙子标价998元，还说是七折。对于好些有钱人来说，当

然不屑一顾，但对于孟秋，那已完全不是自己的生活了。
不好解释她为什么走进那家时尚店里，这倒符合她的观点，她执拗地认为这世上好些事情就是不

可知的，这说起来于她的世界观似乎有些矛盾，但她并不因为矛盾而改变它。
她走进那家气派非凡的店子没有通常顾客所感到的趾高气昂，因为自己的不自在她还给自己打气

：管他呢，就权当是来体验生活好了。
孟秋的确因为“权当体验生活”而忍受过了许多困苦，这句话会派上这种用场她也始料不及。但

的确也是一种体验。因为裙子，她不得不又多买一双鞋子与之搭配。回头进到家里，感觉家具也简陋

了，凌乱的什物也不相称了，这才明白富豪们的家里为什么豪华摆设，一尘不染。
孟秋孩子一样穿着裙子在家里转了几个圈子，她想好东西还真是不一样啊，做工多棒！气质仿佛

都不一样，一向窝着的胸挺拔起来，神色间有种高高在上的傲视感觉。
当然她一直也没有什么机会穿它出去。若到办公室，同事们会以为她不是来上班而是有什么外事

活动。为了这裙子，孟秋也就是高兴了几天而已，几天之后她也就不再象欣赏什么希奇宝贝一样欣赏

它，它渐渐的就挂在衣柜的一角淡漠了。
当然她也不是再没穿它，有个星期六她心血来潮地换上它，坐在书桌前，字都写得格外讲究。她

笑着想，贵族们大概是不会写出什么好作品来的，一个作家不是样子货，它需要全身心投入。
正这么想着时忽听敲门声，孟秋赶紧开门，这种时候她从不知道犹疑。来的是个不速之客，素未

谋面的记者。记者满脸是笑，道歉，采访，称赞她的成就了解她的动向。孟秋本来不是很喜欢记者，

曾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很希望读者能看到她自费出版的书，但记者们仿佛是要等到你出名了才会搭理你

，不管她送出几本她以为堪称名著的书。一向不喜欢“自我奋斗”的孟秋深刻地领略了什么叫做“自

我奋斗”，即使如此，记者们的难处她也是知道的，何况自己难得地正在消闲中，所以善解人意地接

待了来访者，让她高兴的是来访者还象是个读书人，提问总是适可而止。
两个星期之后孟秋接到朋友的一个电话，说是什么报什么报说你生活腐化，你知道了吗？孟秋大

吃一惊，“什么报说我什么？”“说你在公众面前维持平民形象，其实是讨好读者，你早就糜烂”。

平民，孟秋不喜欢这个词，这使得本来一样有鼻有眼的人无故分开，成门别类。“说你穿的裙子三千

块钱一件”。
我的天，让小暴发户们听了也许就正眼瞧小文人了，早就历尽沧桑的孟秋短处见长地想。让她恼

火的是那个仿佛正派的记者写着也仿佛是正派的刻毒文字。价值观不再唯一之后，什么事情都可能发

生了。她万没料想那记者会变成那样。她到图书馆去，不几天报纸就热热闹闹了。一个名叫野火的人

脾气很盛地声讨她一番之后，让她最好是回归民众。一个仿佛理智的中年人则心平气和语重心长地指

出“如今的作家对于民众感情已不感兴趣，这种失误如果发展到孟秋身上，尤其叫人痛心”。一个小

青年则索性说她就如同巴金当年假革命，她是假装好人骗取大众钱财。“她倒还聪明，知道正正派派

还是有市场的”。另有一个干脆说他永不再买孟秋的书。让孟秋最倒胃口的是有一浅薄男子沾沾自喜

地俗不可耐地说孟秋也可以穿名贵衣服，不能忽略有人终于奋斗出来了，成名成家了，那些诽谤她的

人是不可取的。
她的同事见到她时好奇地问她：“孟秋，你真的买了那样一条裙子吗？”
“要不要打官司？”
官司孟秋就不准备打了，也不准备象鲁迅，一一回敬。那么多人把她归于民众一类，这使她感到

欣慰，她不是不看到有人因为有了点小成就就被人隔膜。即使有些误会，好意也殷殷可见。她想她买

那样的一条裙子或者真是糜烂了，说糜烂不是因为它贵，而是她仿佛没什么机会穿它。即使没有机会

，不以为然，但她也不知道在以后的一生中她会不会还可能奢侈一回。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