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李商隐 无题其二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
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欣赏过李商隐笔下以为男子对远隔天涯的所爱女子的思念之情，再来看一看他笔下
的女子为追求爱情而伤心痛苦、伤春绝望是个什么样子，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李商
隐的这首诗被誉为他的无题其二，由此可见，这应该是他写得最好的一篇爱情诗了。


记得情潭里有这样一位女子，年过二八，玉挂闺中，尚无可贾之人。她千辛万苦，
呕心沥血，绞尽脑汁，想尽办法，在肉联登载不同形式的招郎广告，以至于后来不
息以身试险，用玩一夜情作诱饵，引情郎入室。无奈天不作美，虽然欲罢不能，依
依不舍，也只好伤心落泪，任由岁月摧花。如果她还在肉联，不知道她看到李商隐
这首诗时会不会好过一点。因为像她一样的伤心人自古有之，李商隐笔下的这一位
就有过之而无不及。

《无题》其二就是抒写了对爱情有着热切的追求，又为自己的失意而痛苦的闺中女
性。东风飒飒，细雨阵阵，芙蓉塘边外声声轻雷，谁能理解失春女子的愁苦和怅惘？
她寂寞幽居，手摇玉饰，独自汲水， 但使她痴迷的男子却怅然若失，郁积难平。为
了进一步来学习他的写作方法，现在把全诗展开来看。

1。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不难看出，首联主要交待地方与描述环境气氛。什么样的环境？ 飒飒东风飘来了朦
朦细雨，而且有阵阵轻雷。地方就是在芙蓉塘外。从这个句子里我们不能看到它有东
风，有细雨也有轻雷。这些都发生在春天里，而且是初春，因为用到了‘轻雷’二
字。不用交待，初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当然也是春心萌动的时候。题外话，哪个
少女不怀春？但这样的天气，刮着风，下着雨，又打着雷，很会使人着恼、郁闷。

如果你放狗出去，你可能会发现，东风细雨可能会查到九歌中‘东风飘兮神灵雨’
的佳人诵。芙蓉塘，耦莲塘，古诗里常当作现在的恋爱角。而‘轻雷’则是从<长门
赋>‘雷殷殷而起兮’里借来。这一系列爱情词汇，决不弱于小曼藏在诗里的，会使
你意会而不能言传，想入非非。

2。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

先放狗去找一下网中人，他们对此联的注解如下：金蟾：指蛙形的香炉。啮锁：咬
著香炉上的锁扣。玉虎：吊水用的辘轳，用玉虎装饰。以金蟾能烧香、玉虎能汲水
反衬自己苦于相思却找不到机会与情人相会。

更细点来说，俺以为这联主要是写诗中独居女子的孤寂。就像情潭的那位女士，时
常写出憾贴，呐喊漫漫长夜，好好良宵，竟面对孤灯，连个说话的人儿也没有。
‘金蟾啮锁烧香入’是室内动作--往香炉中添香，而‘玉虎牵丝汲井回’是室外的动
作--到井里打水归来。从室内到室外拉的很长，都是一个人的动作，使人看到的是
锁着的香炉与滔水的辘轳，终日无聊，深锁春光。还有俺以为，这里面巧妙地用了
一下双子心曾经玩的文字游戏。如果把上句的‘香’与下句的‘丝’相连，就成了
‘香丝’，相思的谐音，只不过这个‘相思’从门里拉到了井里，很长很长。

有一种观点提到，这一联不单单是写女主人翁深锁幽闺的寂寞，也写她内心春心波
动。因为在诗词中‘香炉’与‘辘轳’也时常和男欢女爱的描写连在一起，比如牛
峤的菩萨蛮‘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李商隐巧妙地在用词上把这个给深隐起
来。当然，俺也比较接受这种看法。就像那位，如果不是欲罢不能，她会早就离开
情潭了。唉，人啊人。

3。 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为了打字省时， 是还放狗一下，狗曰：
贾氏窥帘：晋韩寿貌美，侍中贾充召为僚属，贾充的女儿在帘后窥见韩寿，很是喜
爱。贾充知后，便将女儿嫁给韩寿。韩掾就是韩寿。
宓妃留枕：相传宓妃是伏羲氏之女，溺水洛水，号为洛神。这里指甄氏。曹植离京
回封国途中。宿于洛水边，梦见甄氏来相会遂作《洛神赋》。魏王：指曹植。

这里是两个故事，头一个出自<世说新语>，后一个则是<洛神赋>。回头看一下，这
联与上下两联是有关联的。上联头句提到的‘烧香’引入这联头句的‘贾氏窥帘’，
送‘香’于韩寿，来完成贾女与韩公的‘相’。而前联的‘牵丝(思)’引出‘宓
妃留枕’来完成曹植的情思不断。记得老大曾经问我， ‘香’许良切，而‘相’息
良切，虽然同韵，却不同声，怎么‘谐’？ 俺当时没有回答，却留在此，即：送之
‘香’而报之‘相’，这里可以作为‘香’‘丝’即‘相思’的又一佐证。相思不
断，藕断丝连。

这样两个故事，虽然结局不同，她们有的幸运，有的不幸。但无论是贾氏窥帘，爱
上韩寿的年轻貌俊，还是宓妃情浓，爱上魏王的才华，对女主人公来说，都有一个
共同点，那就是故事的主题表现，像情潭的那位，青年女子对爱情的渴望与追求是
无法阻拦与抑止的，是春心自共花争发 。这样，它又连接到了下联。

4。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从‘春心自共花争发’到‘春心莫共花争发’来个180度的异向反转，把向往美好爱
情的‘春心’，宁愿不与‘春花’争相荣发，这其实是并发出女主人公内心的忧郁
与激愤，因而有‘一寸相思一寸灰’的呐喊，寸寸相思都化为灰烬。这也是情潭里
那位女子的共声，深锁幽闺又渴望爱情的人儿是多么的无助，又多么地痛苦。这里，
有悲哀，有幻灭，有不平，也有渴望。透过‘春心莫共花争发’的诗句，你是不是
也读出了‘春心’无法抑止、也无法泯灭的感受呢？！

写到此处，被这首诗的诗魂所震撼，感受颇多。

那么，什么才是这首的诗魂呢？这首诗它不是讲人生哲理，不是在讲对错、黑与白的
关系。仅管有着男欢女爱的影子，仅管也有男子多情、女子怀春的情节，但它不是
在讲人之常情、世上男女间道理。按常理来说，诗中的那位主人公那样伤情、那样
的思佳人而不遇，归根结蒂，她是没有真正遇到钟情于她的人。其实，男子再多情，
对于他的心上人还是要衣带渐宽终不悔的。历史上就有这么一段佳话，两人一见钟
情，后来因种种误会，霍小玉故去了，李益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诗
是这样说的：

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扯的远了。此诗的诗魂应该说就是最后一联。一般地讲，用‘春心’来比作对爱情
的向往，是非常平常的比喻。纵观全诗，笔者并没有对诗中的女主人公仔细的刻画，
她是闺中小姐也好，是幽怨少妇也罢，总之，诗中没有定位。对她的所谓相思，就
像情潭里的那位，也没有一个具体的对象，你说他是双子心或小曼都行。但此句中
把‘春心’与‘花争发’联系起来，它不尽赋予给‘春心’以美的感受，而且显示
了它的动人的合理性。这样，当它后来的呐喊时，就会更能反应出她所受爱情折磨与
摧残的真实性。与此同时，在最后一句，‘相思’虽然抽象但却付与它香消成灰，成
就‘一寸相思一寸灰’的千古奇句，化抽象为形，用强烈的对比反照出美好的东西
被毁灭，使之展现了一种动人心弦的凄美。

综上所述，李商隐在这首诗上的用笔与《来是空言去绝踪》是不同的。他的笔划如
下：

第一联， 写环境气氛与地方，但用词考究， 隐含丰富的故事暗语。
第二联，交待主人公的现状，但用词考究，内藏玄机。
第三联，交待原因与主题，并引用两个经典故事，无不用其极。
第四联，呼出结论与感叹，用词登峰造极
全诗前后呼应，每一联与它联息息相关，丝丝入扣

诸位，这样一首诗如果模写，该怎样写？诗评又应该怎样评？希望诸君给拿一个好
的建议，俺先把他们的诗展出示众，不如众评，集思广益。

双心子诗曰：

难悟兰因岁又来，飞花如雨隐秋雷。
相宜浓淡枫山入，未尽虚真淡水回。
坐拥天怀思地老，立寻道意敛能才。
红尘一日平常事，拂拭三番梦底灰。

小曼曰：

柳送天香云自来，水波脉脉引风雷。
春泉黛石两相没，芳草孤鸿几度回。
唯恐清光寒入掌，只因晓日误惜才。
蓬山望断山已老，始信相思可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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