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姑姑常对我讲，我很神气，刚出生就是坐出租回家的。大约姑姑当时也跟着神气了一回，她记得清楚：车费九毛钱，奶奶边掏钱边说“不贵不贵。”

奶奶这有一大家子人，热闹呢。从一岁到七岁，我就是跟着奶奶过的。那会儿，我必须抱着奶奶的胳膊才能睡觉。有一次，睡着睡着，怀里的胳膊变成了爷爷的，我大哭，奶奶赶紧从外面跑进来重新上岗。

奶奶那时候在居委会。古时候，居委会是个神圣而繁忙的地方，我跟着奶奶出席了各种会议，街道的，服务组的。开会的时候，我给奶奶背相声，《夜行记》什么的，两个人的词一溜儿背下来。要是人多，奶奶就可以会心地听，微笑并且点头。要是开会的一共才三四个人，奶奶就得面无表情地不时拍拍我，算作安慰。

童年真好呀！我们楼下有个副食店，因袭的名字，叫合作社。我每天跑那去监督着进货的果品和成色。我提出吃什么，奶奶就去买。她那带半圆拉锁的小钱包，简直是无尽的宝藏。有一次，店里竟来了香蕉，我飞奔着去找奶奶。奶奶迟疑了一下，拉着我去了合作社。我心头一沉，奶奶没钱了。我从那不再去合作社视察，也才注意，家里的水果一直是只给我吃。

我那时爱跑，每天跟土猴儿似的回家，奶奶就给我洗衣服。我那时爱哭，奶奶总是边擦边说：“不哭了，看皴了脸阿。”

好在我们家八几年之后也就没太穷过。初中毕业，爷爷奶奶领我去北戴河山海关旅游。我还是第一次跑那么远呢。奶奶后来对爷爷说，“在姜女庙，想照个相来着，琢磨琢磨，不是滋味，就没照。”大家都笑。

两千年的时候，我已经结婚了，爷爷奶奶带我们去泰山，奶奶还能从南天门一路走下中天门呢。我说，“过十年，咱们再一起爬泰山吧！” 爷爷摇摇头，“过十年我可上不去了，跟你奶奶来吧。”

奶奶喜欢热闹，最爱过生日了。每年农历的二月十一，奶奶就喜滋滋地看着儿女甥侄和其他晚辈来给拜寿。快出国的时候，我说，“奶奶，您下个生日我就来不了了。”奶奶说：“别惦记，打电话是一样的。”

何必等到生日呢，三天来，夜静如斯的时候，我同奶奶通话如常。一个，在人间。一个，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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