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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们的记忆是有选择性的。我们总是记住想记的,忘记要忘的。我的部分记忆或许也是这样。所以,从我的记忆流出的故事,可能不是全部真相。换一个人来讲述我的故事,可能就是另一本完全不同的小说。
在金陵饭店的那张空床上,我一度做了很多梦。我甚至梦见几乎从我记忆里消失的寒风。在梦里,她亲口告诉我,她现在生活在一个叫玉家庄的地方。那里,她每天都可以换一个英俊男人做丈夫,那里是女人当家做主。村外则有一个全世界最蓝的湖。
我还梦见杨杨,她在美国居然交了一个白人男朋友。在梦里,我看见,那个白人很年轻很挺拔。但杨杨 却告诉我,那是她老迈的导师。他们曾经在帝国大厦的顶层拥抱和接吻。
我还梦见袁星,她叫我去参加她的婚礼,我问她,老朋友,你要嫁谁呀?她却用另一个答案回答我,她说她的婚礼在上海最高的一座山上举行。如果我想去,就带一顶印着南大两字的遮阳帽和一对鸟翅膀就可以。因为婚礼结束后,大家会一起在峡谷里飞。
在梦里,我大声地质疑袁星:“别骗我了,上海有峡谷吗?上海是全世界最大的水泥森林。”接着,我又梦见戴戴,我梦见他骑着小提琴在纽约街头飞翔。还对我说,其实纽约以前的名字就叫大上海。
在那晚的那些梦里,我自己很清楚,那些不是生活,只是我正在做的梦。但我却不怎么想醒过来。我觉得活在那些梦里,很有一种幸福感。我总觉得时代就要变化了,就要变成另一个境界了。所以,我想抓紧时间做梦。
最后关头,我梦见满妹穿一种半裸又半透明的婚纱走了进来。我上前把她抱起来。然后,就感觉那婚纱化成了水。我听见满妹叫道:“长江流进酒店了。”我则说:“这下好了还没做爱就‘湿’身了。”然后,我就醒了过来,发现已经是南京春天里的又一个清晨。

5
我给酒店总机打电话,问她的同事满妹的下落。她的同事告诉我,说满妹昨天请了一个月的长假。退了房后,我又去了夫子庙她的家,我叫了一辆南京那时候特有的电动三轮车,大家都叫它为马自达。她家里只有她妈妈在,说也不知道满妹去哪里了,只对他们说,可能一段时间不会回家住。她妈妈临走还对我说:“还以为回去住你那里的呀。”自从他们收了我那几千块,似乎已经把我当准女婿了。
等我回到单位,却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满妹的酒店一个小姐妹打来的。她在电话里一个劲地对我抱歉,说昨天满妹就告诉她了,因为她就在我住的那层楼当班,说满妹叫她告诉我不要等她了,她要去上海一个月,回来再找我。结果,她忘记了跟我说。然后,她还表白了一番,她是如何找到我单位的电话的,她说她去买了一张晚报,然后拨总机找到的我。
满妹就这样消失了一个月。就是一个月后,她回来后也没有马上来找我。我还是打酒店的总机才听到的她的声音。我问她:“怎么拉?”满妹说:“没怎么?就是累了。”我知道肯定有了什么变化。就约她,在她下班后见她。
在金陵饭店的一个出口,我等到了她。也就一个月,我忽然发现她变了不少。那种变不是外表的,而是内在的,我发现她仅仅过了一个月,她就突然有了一种气质。那种气质,不同于校花刘兵的那种。让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我问她:“还好吧?”
满妹说:“好呀。”
我说:“那怎么上次给我吃药?让我白开房白等了一个夜晚。”
满妹说:“会给你其他的夜晚的。那天我不行。”
我说:“你变了!”
满妹说:“没变,和以前一样。”
说完这话,她附身过来,轻轻地吻了我一下。那感觉,像是风轻轻地吹了我的脸面一下。吻我的时候,她突然说:“黄翔,什么时候给我写首诗。”
和她在一起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她对我提这种要求。
那天,我和她一起在新街口的地摊上吃鸭血汤,臭豆腐。后来,她又急匆匆地离开,说她妈妈病了。我知道这是谎话。但也没有当面揭穿她。
在喝汤的时候,我试图去构思那首满妹妹给我要的诗。我想了半天。觉得自己好像写不出任何和诗接近的语言。我决定回去后要温习下大海的口语诗和陈上的抽象诗。我还想,那两种诗歌要是能结合起来就好了。就像 满妹妹和刘兵结合起来,一定是一首世界上最完美的诗歌。

6
几天后,我在南京新开的一个高档夜总会里堵住了她。那时候,南京城还刚刚开始有那些灯红酒绿的东西。卡拉OK和风暴的厅也都是刚刚抢滩南京。满妹的那个上次忘记通知我的小姐妹叫我来这里找她。我知道她的新男人或者新男朋友一定就在这里。
那天,我看见她的嘴唇在灰暗的灯下发着一种惨淡的绿色。我觉得在这样的环境里,她则是一个让我陌生的幽灵。那天,满妹一直是一个人在舞池里狂跳的斯科,还把头发一会甩到脸上,一会又甩到肩上。虽然她一直是一个人在跳,但我知道,在黑暗中,一定也坐着一个和我一样注视着她的男人。
我坐了很久,知道满妹应该看见我了。但她的目光扫过我几次,就像 扫过任何一个其他的陌生人。我要了一杯酒,喝了一半,就一点也喝不下去了。
我就走上前,去拉住了满妹的手。我说:“到时间了,我要带你回家。”话音刚落,我就紧接着听见耳边传来一阵风声。那种风声太熟悉,好像多年前,我的脸在玉米地里就那么被吹呀吹呀吹呀。那一刻,我还想起了寒风,也许,寒风就是一种风,她应该首先是风,然后才是我悲伤的中学同学。那些玉米长大了,真的和诗歌一样清脆。我还听见了酒瓶破碎的声音。我倒了下去。我是很慢很慢地倒下去的。类似电影里的慢镜头。
在倒的那几秒种里,我清醒地明白,我是被酒瓶撂倒了。等我真的伏在地上,我发现,昏迷其实也是去做梦,那种昏迷的梦境其实可能更纯粹。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我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护士,然后就是满妹。再然后是一个留短发的男人。那个男人有点胖,说话还有点女气。满妹妹没说话,倒是那个男人先开口了。他说一口奇怪的普通话。后来这种普通话,全国人民都很熟悉,就是那所谓港台味的普通话。我听见他连连地说,误会误会。说回去就开了那小子。他就叫我黄翔,好象已很了解我了。
在他的道歉里,我知道了昨夜里我是如何倒下的。我是被这个男人的手下用啤酒瓶轰到的,他们还以为我在对他们老板的女朋友耍流氓。
我看着那小子,没说话也不想说话。我知道,他就是目前已经在民间开始传说的,那种即将开始大举侵略中国大地的海外财主们。
桌上放着一大把玫瑰花。我知道,那一定是满妹妹买的。我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她为何还要买玫瑰给我。
直到他们一起离开,我也没怎么说话。我知道,我的心里隐藏着的胆怯和愤怒。我讨厌别人攻击我的头。我的勇气指数早在中学时代就因为那种攻击而低过任何男人。他们走后,我想了半天,觉得满妹不应该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女人。以前,我欣赏的就是她身上的纯朴。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我听见她对那个香港大款说,我是她的男朋友。或者更准确地表达是以前的男朋友。还听见那大款回过头对我说,让我对满妹放心。一千个放心。他们走的时候,还在桌上留了一包钱。等他们走后,我非常冷静地点了一遍,大概是三万块。我的头上的伤给我换回来的钱。我决定收下它。我觉得这是一种卧薪尝胆。
我在那医院里一共住了三天。三天里,我做了很多梦。但没有一个梦是关于满妹。我知道是谁从我身边带走了满妹,不能说就是那个有几个臭钱几个手下的香港娘娘腔男人,应该说是这个急剧变化的新时代。新时代里,诗歌是没用的,梦境也是没用的。连玫瑰,可能都是没用的。新时代里,三万块钱之类的作用,可能才关键。
但我总觉得,满妹妹应该是爱我的。我一头痛的时候,就那么想。我们就快结婚了。我失去了她反而更坚定地那么去想。钱是钱,爱情是爱情。我有这种直觉。我对大家以昔日陕西神童的名义担保,我这么预感是对的。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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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枫下拾英 / 心情随笔 / 《多伦多神童》第五章(1)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第五章 生活的本质
    鸟的翅膀是错觉

    1
    多伦多今天冬天的第一场真正的大雪终于在夜半飘落。里面夹着雪珠,沙沙地打在屋顶和窗口。往事如山如绸还也如雪。但是,我知道,雪可以融化,但只要你活着,往事却永远不会轻易结束。任何一个昨天,都是续集。
    在我终于告别童男人生后,接到了杨杨的电话,说她也已经申请到了哈佛大学的全奖,也要去美国和她的男朋友双剑合壁了。她说她临走前要回一下武汉,然后想顺道来南京看我。她说这些话语的口气给我感觉她已经特别特别成熟。完全可以去漂洋过海,做一番新的事业了。
    忽然间,我有了那个念头,那就是我怎么不是和杨杨 有我的第一次。虽然,我必须承认,我和杨杨虽然草草地接过吻,但最主要的还是高尚的友谊和友谊。于是,我又想起那句话:“我觉得两个相互喜欢的男女,一定应该上床,不然对不起自己的人生。”其实这句话,总是在我想到杨杨 的时候会最容易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知道,也许,人家杨杨不会要我的这所谓第一次。但是,我坚信,凭和她那无边无际的友谊,如果我真的肯跪下来求她的话,那我是可以得逞的。
    或者,我可以在她来南京的时候,跪下来求她,让她给我我人生的第二次。我不知道杨杨和她的男朋友是否已经有过关系。但我感觉杨杨应该还是那种把她的第一次要留给她的新婚夜的老套女人。
    那样,我的第二次就有可能是杨杨的第一次。事实上,第一次和第二次又有多少区别呢。我又不是女人。即使是女人有怎样?现在又不是万恶的封建社会。但我没有那样去做。我告诉杨杨,在她安排的行程的南京日期中,我要去盐城出差。我撒了谎。虽然我真的去了盐城,但我是请假去的盐城。
    我是去那里的国家自然保护区看丹顶鹤的。我觉得旷野湖泊里的丹顶鹤,比动物园里的美丽。而且,我觉得高高飞动的丹顶鹤,也许就是那我心目中即将远去的杨杨的化身。其实,我也只是想躲杨杨。我真的怕自己会在她面前,会演出下跪的丑剧。
    我最不敢预言的,往往就是我自己的行为。
    我把那民国云子托朋友去北京还了杨杨。因为,我不知道这世界上是否真的有那我以前承诺的所谓的玉围棋。或者就是有,我可能也买不起。我还托那朋友带给了她八千块钱,那是我工作第一年的所有积蓄。我以为这样可以为杨杨的海外生涯添点砖加点瓦。
    不出我的所料,杨杨收下了围棋,但退回了钱。她说,她有奖学金,比我有钱。如果我需要,她会在美国给我寄美元补贴我的南京生活。最后,在电话里,她坚定地对我说:“黄翔,你在中国等着,我会回来的。我会去南京和你下棋。下一盘真正的分先棋。我觉得我的未来还是在中国。”

    2
    就在杨杨飞美国那天,我决定去找满妹喝酒消磨痛苦。我草草地从杨杨退回的那八千块里抓了一大把钱。那是我第一次由我付帐,在金陵饭店这样的高级地方吃饭。满妹觉得她自己挺有面子,对她同事介绍我的时候,不停地说,我就是她男朋友。毕业自南京大学。是晚报的作者。我以为,没文化的人,总是作者作家记者编辑不分。满妹的姐妹们打量我的目光让我有点不舒服。其中一个还挺不客气,说:“满妹,这南大毛头小伙是你的第几号呀。”
    吃完饭,我带着满妹在金陵饭店的购物中心,买了一大堆东西。
    满妹有些吃惊,说:“你小子写关系稿发财了呀?”
    我说:“买了东西好去你家看你爸妈呀。然后,和你上床。”
    满妹妹笑了,说:“去我家可以,上床就免了。”
    满妹的父母都是老南京人了。还有她弟弟,一家四口,就住在夫子庙的一套两间的小平房里。满妹和她还在读中学的弟弟合住一间,中间则拉着布帘。满妹执意要我去她家看看,估计就是让我了解点她家的清贫和简单。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不怎么说话。结束的时候,满妹的妈妈忍不住了,说:“满妹你这朋友的性格很内向呀。”事后,满妹妹说,她家里人一直以为,我肯定来自于离异家庭,所有感觉挺古怪的。起码,他们是在判断我曾经的童年或者少年时代,过着不快乐的生活。这就是她家人对我的第一印象。一个前神童就这么给别人判断出他的过去快乐与否。
    出门的时候,我还给了满妹的弟弟一千块。给了她爸爸妈妈五千块。终于就那么花掉了我的全部积蓄。他们推让半天还是收下了。那一刻,我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我总算把我的积蓄处理完了。如果我的过去也能那么处理完就好了。而满妹则说我在装大款。
    晚上,我和满妹去看了场电影。是什么电影,我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我在过程中,把手伸进她的内衣的时候,满妹突然问我:“宝贝,你爱我吗?”那时候,她歪到在了我的怀里,叫我宝贝。我没有直接回答那句最庸俗的爱情问题。
    我说:“我真的走了很多歪路才到达这里的。”这里,就是指我的手正触摸的地方。那会,我还这么以为,性和爱情是两回事情,爱情和生活也是两回事情。
    那一刻,或者,我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我以为过,看完了那场电影后,从此,我和满妹就会走上那种过日子的日子了。有没有爱情都不要紧。
    送满妹回她家附近的黑巷子里,我又和她吻在了一起。那天月色很好,洒在满妹身上,让我觉得其实满妹比我的梦中情人校花刘兵要漂亮和性感。现在回忆起来,和满妹在一起,最美好最刺激的时刻,可能就是在还没有和她上床前和她在种种月色中认真接吻。
    分手的时候,满妹妹压低声音对我说:“黄翔,你过几天去金陵饭店开个房吧,我可以打三折的。”我明白她的意思,她选择要在她工作的高级酒店第一次献身于我。
    然后,她犹豫了一会,又对我说:“黄翔,你别怪我,我不是处女了。”听到她这一句,我居然想也没想就对她说:“我也不是处男了。”说这话的同时,我开始感激博士西琴。人生里,让我必须感激的人总是在我的梦境中,突然出现,让我激动并感激。

    3
    有几个月,我真的以为,自己会和满妹顺利地走上结婚的道路。我开始那么想以后,就再没有欲望给校花刘兵写信,就是去见西琴,也没有任何接近她的身体的欲望。我还开始打听晚报分房子的消息,看自己能排在怎样的位置。今年不行就等明年,面包总会有的,房子也总会有的。
    只是寂寞的时候,我也会暗自问一下自己,我爱满妹吗?或者满妹爱我吗?爱情在人生的价值计算里,到底算什么?也许,去结婚,再生子,这是一个男人再正常不过的生活。我不是一直就在追求这种正常的人生吗?以前,所谓的神童,意思就是超常。超常现在看来,对于生活,往往是一种变态和破坏。
    这么多年,有时候,我会也这么极其悲伤或者极其快乐地回想自己的这段故事。我甚至会设想,如果一切正常,自己就这么正常地和满妹结婚,生子,住在晚报分的房子里。就这么一晃几十年,然后带着孩子回西安去参加中学同学们的二十年离别聚会或者南大百年校庆。如果生活允许我有选择权,也许,我真的会接受这样的一种人生。总不能让每一个人都屈服于非存在主义或者《百年孤独》。这样的人生,简单,平淡,安静,会是一首快乐而真实的叙事诗。
    但实际上,我没有选择权。命运是天使也是魔鬼。虽然我可以假设,生活里,没有出现这个,又没有出现那个。但事实上,他们都出现了,不仅出现在我漫长的白纸上,还出现在我那永远无法结束的梦境里。
    继续我的梦境吧。
    几天后,我真的去金陵饭店开了房。我说出满妹的名字,总台的小姐则看着我神秘和暧昧的微笑。好像她就是那个要和我去房间的女人。
    那天,我买了十三朵红玫瑰和人头马。我还采了一把无名的野花,用来配那玫瑰。另外,我又买了满妹有时候会抽抽的摩尔烟。我坚持要买十三朵玫瑰的原因,就是我觉得根本就不信任何邪。
    我要了冰,泡了酒后,我开了人头马,先自己喝了一小口。然后,我在那股悠悠的酒香中等待满妹。我一点也不着急,因为我以为未来那些平凡的人生里,这样的时刻多的是,根本不需要猴急。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我记得自己等得睡了过去。睡梦里,我回到了西安,还在骊山之巅和戴戴老水一起骑马玩。奇怪的是,那些骑马的朋友里面有杨杨。她在马上的背影,让我连声高呼,那就是现代知识分子大师的《萍踪侠影》。
    不过,无论是梦里还是现实中,满妹都没有来。那夜,她让我在金陵饭店在玫瑰和野花旁边独守空房。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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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我们的记忆是有选择性的。我们总是记住想记的,忘记要忘的。我的部分记忆或许也是这样。所以,从我的记忆流出的故事,可能不是全部真相。换一个人来讲述我的故事,可能就是另一本完全不同的小说。
      在金陵饭店的那张空床上,我一度做了很多梦。我甚至梦见几乎从我记忆里消失的寒风。在梦里,她亲口告诉我,她现在生活在一个叫玉家庄的地方。那里,她每天都可以换一个英俊男人做丈夫,那里是女人当家做主。村外则有一个全世界最蓝的湖。
      我还梦见杨杨,她在美国居然交了一个白人男朋友。在梦里,我看见,那个白人很年轻很挺拔。但杨杨 却告诉我,那是她老迈的导师。他们曾经在帝国大厦的顶层拥抱和接吻。
      我还梦见袁星,她叫我去参加她的婚礼,我问她,老朋友,你要嫁谁呀?她却用另一个答案回答我,她说她的婚礼在上海最高的一座山上举行。如果我想去,就带一顶印着南大两字的遮阳帽和一对鸟翅膀就可以。因为婚礼结束后,大家会一起在峡谷里飞。
      在梦里,我大声地质疑袁星:“别骗我了,上海有峡谷吗?上海是全世界最大的水泥森林。”接着,我又梦见戴戴,我梦见他骑着小提琴在纽约街头飞翔。还对我说,其实纽约以前的名字就叫大上海。
      在那晚的那些梦里,我自己很清楚,那些不是生活,只是我正在做的梦。但我却不怎么想醒过来。我觉得活在那些梦里,很有一种幸福感。我总觉得时代就要变化了,就要变成另一个境界了。所以,我想抓紧时间做梦。
      最后关头,我梦见满妹穿一种半裸又半透明的婚纱走了进来。我上前把她抱起来。然后,就感觉那婚纱化成了水。我听见满妹叫道:“长江流进酒店了。”我则说:“这下好了还没做爱就‘湿’身了。”然后,我就醒了过来,发现已经是南京春天里的又一个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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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给酒店总机打电话,问她的同事满妹的下落。她的同事告诉我,说满妹昨天请了一个月的长假。退了房后,我又去了夫子庙她的家,我叫了一辆南京那时候特有的电动三轮车,大家都叫它为马自达。她家里只有她妈妈在,说也不知道满妹去哪里了,只对他们说,可能一段时间不会回家住。她妈妈临走还对我说:“还以为回去住你那里的呀。”自从他们收了我那几千块,似乎已经把我当准女婿了。
      等我回到单位,却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满妹的酒店一个小姐妹打来的。她在电话里一个劲地对我抱歉,说昨天满妹就告诉她了,因为她就在我住的那层楼当班,说满妹叫她告诉我不要等她了,她要去上海一个月,回来再找我。结果,她忘记了跟我说。然后,她还表白了一番,她是如何找到我单位的电话的,她说她去买了一张晚报,然后拨总机找到的我。
      满妹就这样消失了一个月。就是一个月后,她回来后也没有马上来找我。我还是打酒店的总机才听到的她的声音。我问她:“怎么拉?”满妹说:“没怎么?就是累了。”我知道肯定有了什么变化。就约她,在她下班后见她。
      在金陵饭店的一个出口,我等到了她。也就一个月,我忽然发现她变了不少。那种变不是外表的,而是内在的,我发现她仅仅过了一个月,她就突然有了一种气质。那种气质,不同于校花刘兵的那种。让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我问她:“还好吧?”
      满妹说:“好呀。”
      我说:“那怎么上次给我吃药?让我白开房白等了一个夜晚。”
      满妹说:“会给你其他的夜晚的。那天我不行。”
      我说:“你变了!”
      满妹说:“没变,和以前一样。”
      说完这话,她附身过来,轻轻地吻了我一下。那感觉,像是风轻轻地吹了我的脸面一下。吻我的时候,她突然说:“黄翔,什么时候给我写首诗。”
      和她在一起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她对我提这种要求。
      那天,我和她一起在新街口的地摊上吃鸭血汤,臭豆腐。后来,她又急匆匆地离开,说她妈妈病了。我知道这是谎话。但也没有当面揭穿她。
      在喝汤的时候,我试图去构思那首满妹妹给我要的诗。我想了半天。觉得自己好像写不出任何和诗接近的语言。我决定回去后要温习下大海的口语诗和陈上的抽象诗。我还想,那两种诗歌要是能结合起来就好了。就像 满妹妹和刘兵结合起来,一定是一首世界上最完美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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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我在南京新开的一个高档夜总会里堵住了她。那时候,南京城还刚刚开始有那些灯红酒绿的东西。卡拉OK和风暴的厅也都是刚刚抢滩南京。满妹的那个上次忘记通知我的小姐妹叫我来这里找她。我知道她的新男人或者新男朋友一定就在这里。
      那天,我看见她的嘴唇在灰暗的灯下发着一种惨淡的绿色。我觉得在这样的环境里,她则是一个让我陌生的幽灵。那天,满妹一直是一个人在舞池里狂跳的斯科,还把头发一会甩到脸上,一会又甩到肩上。虽然她一直是一个人在跳,但我知道,在黑暗中,一定也坐着一个和我一样注视着她的男人。
      我坐了很久,知道满妹应该看见我了。但她的目光扫过我几次,就像 扫过任何一个其他的陌生人。我要了一杯酒,喝了一半,就一点也喝不下去了。
      我就走上前,去拉住了满妹的手。我说:“到时间了,我要带你回家。”话音刚落,我就紧接着听见耳边传来一阵风声。那种风声太熟悉,好像多年前,我的脸在玉米地里就那么被吹呀吹呀吹呀。那一刻,我还想起了寒风,也许,寒风就是一种风,她应该首先是风,然后才是我悲伤的中学同学。那些玉米长大了,真的和诗歌一样清脆。我还听见了酒瓶破碎的声音。我倒了下去。我是很慢很慢地倒下去的。类似电影里的慢镜头。
      在倒的那几秒种里,我清醒地明白,我是被酒瓶撂倒了。等我真的伏在地上,我发现,昏迷其实也是去做梦,那种昏迷的梦境其实可能更纯粹。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我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护士,然后就是满妹。再然后是一个留短发的男人。那个男人有点胖,说话还有点女气。满妹妹没说话,倒是那个男人先开口了。他说一口奇怪的普通话。后来这种普通话,全国人民都很熟悉,就是那所谓港台味的普通话。我听见他连连地说,误会误会。说回去就开了那小子。他就叫我黄翔,好象已很了解我了。
      在他的道歉里,我知道了昨夜里我是如何倒下的。我是被这个男人的手下用啤酒瓶轰到的,他们还以为我在对他们老板的女朋友耍流氓。
      我看着那小子,没说话也不想说话。我知道,他就是目前已经在民间开始传说的,那种即将开始大举侵略中国大地的海外财主们。
      桌上放着一大把玫瑰花。我知道,那一定是满妹妹买的。我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她为何还要买玫瑰给我。
      直到他们一起离开,我也没怎么说话。我知道,我的心里隐藏着的胆怯和愤怒。我讨厌别人攻击我的头。我的勇气指数早在中学时代就因为那种攻击而低过任何男人。他们走后,我想了半天,觉得满妹不应该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女人。以前,我欣赏的就是她身上的纯朴。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我听见她对那个香港大款说,我是她的男朋友。或者更准确地表达是以前的男朋友。还听见那大款回过头对我说,让我对满妹放心。一千个放心。他们走的时候,还在桌上留了一包钱。等他们走后,我非常冷静地点了一遍,大概是三万块。我的头上的伤给我换回来的钱。我决定收下它。我觉得这是一种卧薪尝胆。
      我在那医院里一共住了三天。三天里,我做了很多梦。但没有一个梦是关于满妹。我知道是谁从我身边带走了满妹,不能说就是那个有几个臭钱几个手下的香港娘娘腔男人,应该说是这个急剧变化的新时代。新时代里,诗歌是没用的,梦境也是没用的。连玫瑰,可能都是没用的。新时代里,三万块钱之类的作用,可能才关键。
      但我总觉得,满妹妹应该是爱我的。我一头痛的时候,就那么想。我们就快结婚了。我失去了她反而更坚定地那么去想。钱是钱,爱情是爱情。我有这种直觉。我对大家以昔日陕西神童的名义担保,我这么预感是对的。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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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7
      算起来,我这已经是第二次因为女人而倒在暴力之下。这一次,我却觉得来得正是时候。我总是说,那一下,就要砸醒我了,我的青春之梦终究要有醒的时刻。
      突然失去满妹的日子一度让我非常衰丧。晚报的工作是不用坐班的。有个阶段段,我总是草草地写完稿,然后就回到宿舍大睡。周末,我依然会去南大跳舞。偶尔,我还能在舞场看见已经留校读硕士的校花刘兵。不知为什么,那时候的刘兵看起来给我感觉比她本科的时候性感些。也许。我已经在学习如何真正地欣赏女人的外表和内在。不过,一旦看见刘兵,我不仅会想起自己的四年南大生涯,还会猛烈地想起满妹。如今的满妹,一定像小鸟一样依偎在香港胖大款的怀抱里。也许,那刻,她的心里可能还是在想我,和我想她一样地想我。
      其实,做南大舞棍多年,我还真的从未请过校花刘兵跳过任何一次舞。有一天,我终于走到她面前。但还是被另一手抢在了前面。我看着校花轻盈跳动的背影,想着满妹,起码,在跳舞方面,满妹比校花刘兵更优美更熟练。满妹属于那种隐藏着沉鱼落雁的特质的含蓄女孩。她外露出来的往往是她的缺点。只有你真正地深入地欣赏她的时候,才能有更多的惊异和惊喜。
      就这么我怀念着满妹,像杨杨 背诵《红楼梦》那样地细细长长地背诵着这个女人,过着自己的孤独的日子。我的地图不见了。那段时间,我还想过要去考研究生,想再次去回到大学校园。说真话,我觉得还是校园里的气氛好,受的社会的污染相对比较少。我工作的晚报,也算是知识分子环境了。但我感觉,还是不如校园宁静,人文。虽然,那里,对于一个巨变的社会,其实也早已不再能够是一个真正的世外桃花源。
      不久,我又一次不幸地倒在了暴力之下。虽然,我是那么痛恨别人攻击我的头。这次应该是算意外。我们几个同事打车去新街口。不想,被司机宰客了。我的一个也是南大毕业的校友同事提出抗议。他还说:“我们是记者。连记者你也敢宰。”没想到,争执中,那个司机一声呼啸,一下子就围过来了好几个人。他们大打出手,一边打,一边还叫着:“打的就是你们记者。宰的就是你们这些记者。”
      我的头又一次被砖头击中。这种直接地打击我的头脑的感觉,似乎已经非常让我熟悉。事后,我只去医院包扎下,就回宿舍休息了。路途上,我突然想起,好像刚才我也奋勇地还了手,一时还为自己的勇敢感动了几小,我的勇气指数或许已经见底回升了。
      这件殴打晚报记者的事情,由于晚报自己的跟踪报道,在南京弄得挺轰动。不久,我就接到了满妹的电话,她说在报纸上看见我被打了,说要来看我。
      我则说:“来吧,不过别再带玫瑰花了。那东西做作得让我难受。”

      8
      在我那已经狼狈不堪到了极点的单身宿舍,我又一次迎来了不久前我几乎搞定的女人满妹。我曾经脱光了在宾馆房间里等着她来上我后去摆结婚酒席。
      离开我的日子,让满妹的变化不小。以前,只觉得她的气质在变化,如今是觉得她的灵魂。也许,真的钱能让人的灵魂变得不同。
      那一次,进来后,满妹就用侧面对着我。我则躺在床上,懒洋洋的样子,像是脸上挂满梦昧的尾巴。满妹的侧面看起来更有一种神秘气息。那种角度的线条我以前观察得还真不多。我还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我知道,她现在用的都会是国际名牌了。别说我势力,不可否认,名牌的感觉就是舒服和高贵。
      然后,我听见她对我说:“黄翔,你还喜欢我吗?”
      我沉默了好久,也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接着,她又问:“还想娶我吗?”
      我依然没回答。
      然后,她附身过来,开始抚摸我的伤痕。
      我看见了她的眼泪,那种碎碎点点的眼泪,直觉告诉我,那种碎碎点点的眼泪不是虚伪的。
      然后,她开始断断续续地讲她的新男人。
      我被告知,他对她真的不错。但他们之间不是满妹所想要的感情和关系。在上海一个月,那个男人开始29天,和她住宾馆的一个房间,都没有碰她一下。他对她说,她是他的公主。而她只是为了钱去陪他那一个月的。他和她讲好条件,说去陪她一个月,就给她爸爸妈妈在南京买一套三居室的房子。住了夫子庙二十几年的那间旧房子,她无法拒绝这样的一个巨大诱惑。
      这个香港男人在香港是有老婆孩子的。但他在最后一天,和满妹上床的时候,对她说,如果满妹愿意,他愿意回去离婚来娶她。当时,满妹满脸是泪,她不是因为被他的表白感动,而是因为满脑全在想我黄翔。本来是我黄翔要娶她的。
      如今,他们又有了一个新的协议。那就是她再去深圳陪他一年。他会在那里给她买别墅和宝马车,还有京巴狗。他只要她人生中的这一年就彻底满意了。一年后,他会给她自由。真正的自由。给她的钱,可以足够她的一生。我人生中,第一次,就是在那时刻听见,有一种女人们都喜爱的高档车的中文名字叫宝马。这么多年,我一直有这感觉,好女人的好车,一定就是宝马。再延伸一下,如果是一个好女人的恰当的好男人,他的品质也应该像 极这个名字,宝马,宝贵的骏马。这个名字太巧妙太恰当太适合某些人类了。
      如今,大家都知道,这就是所谓的香港人在内地包二奶。这种事情目前已经司空见惯。但,在当时的南京,其实比杀人放火更让我新鲜和震惊。
      我默默地听着,默默地用手反复去摸自己的脸面和鼻子。我觉得自己正在化成月亮上的一块岩石。那种石头是麻木的,也是温暖的,更是脆弱的。如今,我知道人生里有很多我们必然会走的弯路,虽然那些弯路最后的归宿也是月亮。
      即使今天,我依然不能判断满妹当时的选择是否就完全正确。反正,当时,就一个感觉。她这样会比跟我马上去结婚生子人生幸福百倍。当时,就是把我杀死几回,也不会有能力去给她那些货真价实的物质。我,当时不过是一个要被无良出租车司机追打的南京小记者。
      也许,我真的能给她爱情 ,满妹灵魂里真正需要的感情和生活。但现在看起来,尤其在别墅宝马车面前,任何纯爱情都是无力的,苍白的。爱情,对她那样的女人,也许只是安慰和补充。
      我闷了很久,插了一句:“你去吧,如果,你回来的话,我会等你。”我是真心说这句话的,我是真心希望她能幸福和快乐后,然后再回到我的身边。人生里有这么条去月亮的捷径,我不能阻挡她。

      9
      那天,我也真正得到了满妹。我们在温暖的夜色中做爱。疲倦的时候,就让她压在我的身体上吻我。那夜,我还知道了,做爱,不光光要使用最原始的工具。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可以是一片激情的温床。
      我对满妹说:“这一夜来得真慢。我等了好多年了。从临潼到西安再到合肥然后南京。我的过去似乎就为这一夜在准备我自己。”
      我还说:“满妹,你是女人里我最后一个老师。我不再去考硕士了。我跟你学就够了。”这话多实在,现在想想,人生里,如何能还有比得到快乐更重要的知识。
      满妹笑了,非常甜美的笑,也可以说非常凄凉的笑,她说:“说那你真的等我。我们以后去环球旅游。去美国,去纽约。还要去法国巴黎。都住五星宾馆。那时候我有钱了。”说到这里,她把她的裸体在我的身体上旋转了两大圈,像在做一个复杂的自由体操动作。然后,她继续说:“那时候,是我们俩有钱了,就啥也不怕了。”
      我说:“真的等你,不过只等一年。我的耐心有限。但我发誓等你。骗你是小狗。”
      满妹说:“不行,不能只等一年。”
      然后,她又一次征服着我的身体,包括灵魂。到达快乐的极端的时候,我甚至这么想,这辈子有这一夜就算没白活了.
      她是在我睡着后离去的。那一刻,我正梦见自己和一个长得很像杨杨的女人在纽约的帝国大厦楼顶放风筝。风筝上,则印着满妹的裸体。我在梦里流着口水,忽然间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已经远离了西安或者南京。我对杨杨说:“少年班的人居然也老得这么快呀。”
      醒来后,满妹已经走了。我看见桌上满妹留的纸条,上面写着:“一年后,来找我。要是他不同意,你就用啤酒瓶砸回他。”她的字写的歪歪扭扭,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没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不过我不在乎。纸条下,又压着一包钱。上面写着的那几个字,让我永远不可能拒绝那几万块。
      上面写着:“那深圳接我的机票钱!!!”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滑稽,我像一个用自己女人去放鸽子赚钱的男人。一个前陕西神童,在读完各种人生大学后,连爱情也卖了。还卖得那么悲凉。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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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满妹去深圳的前夜,其实我们还有过一次约会。现在一切似乎倒转了过来。我成了那个偷情者。或者,本身,这就是合同之外的活动,是违背职业商业精神的。
      那天,我和满妹去了南大北园。我们俩就坐在学校体育场的正中心。我对满妹这么说:“你真有了钱,就也来这里读书吧?”
      满妹笑了:“南大文凭卖吗?”
      我说:“你可以来作家班,不用考试,交两篇作品,花钱就可以。毕业也容易。”
      满妹说:“那我不是作家呀,没有作品。中学时候我的作文分很低的。”
      我说:“那还不容易,我替你写几篇,用你的名字发在晚报的散文随笔版就可以了。等从深圳回来,我再给你看看我们南大著名诗人大海的口语诗,你保证你只要熟读三遍,小学文化也能连写几天几夜。”
      那天,满妹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那蓝色纯得让我都久久不敢伸手去摸。夜色深了,操场上,有几个学生在跑圈。里面,还有几个老外留学生。
      满妹说:“南大真好,我要是有孩子,就送他来。只读南大。”
      我说:“好呀,要不要先试试你还有没有生殖能力?”
      于是,我们又在洒满月光的南大操场上做爱。身边摆着我采的野花。我们都没有脱衣服。只采取最简单的姿势,外人就是看见也只回以为是情侣们在拥抱。
      那一切,现在想起来真的和梦境一样。即使在人生的最低潮,只要能想到那一夜,我和满妹就那么在南大,像 月光照在了另一种月光上。我就会觉得人生很有意义,人生的主要内容就是找到快乐、储存快乐、回忆快乐。那怕明天,天就要塌下来。
      在黑夜里,我们抱在一起。那种没人看见或者关注的抱让我觉得自己挺有信心。关于人生或者爱情的信心。
      那夜,我和她只做了一次。因为我心里总在担心。我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那就是我担心黎明,我知道白天很快就要来了,然后满妹就要走了。
      满妹第二天去的深圳。她自己说那天她的眼里还带着眼屎上的飞机。香港胖大款派自己手下来护送她。他自己则在深圳的房子里温着XO人头马举着宝马车的车钥匙和别墅的房产证等她。因为满妹送过我玫瑰,那天,他还买了大概一千多玫瑰,炫耀他的实力。

      11
      离开满妹的第一年,我似乎过得特别匆忙。那一年,在我的记忆里,似乎短得就像一天里的一个梦。眼一挣,时光就流过了,我就醒过来了。
      满妹在胖大款不在深圳的时候,总会给我来电话。在电话里,她叫我南京老公。一开始她还要我发誓,在她离开的时候,我不准去找别的女人。后来又觉得这样对我可能不公平。她怕我寂寞。她还在电话里对我说:“你可以去,但别去找妓女,你跟谁都可以。我就不喜欢你跟妓女。深圳这里满街都是。脏的很。我就怕你得那些见不得人的毛病。”我想起街头电线杆上贴得专治性病的老军医的小字报。就笑了说:“南京这边还没有吧。”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她的话对我起了作用,深刻地影响了我的人生。这一生,直到现在,包括国外,以出家高僧宁老师的名义发誓,就是再憋,我也从没有去找过妓女。
      后来,满妹又把一个她在金陵饭店的时候的小姐妹赵苹果介绍了我。说我要憋急了,可以和她去约会,上床都可以。她说赵苹果是金陵饭店里出了名的豪放女。
      无聊的时候,我真的去和赵苹果看过几次电影,跳过几次舞。那时候,南京刚刚才有卡拉OK,我们还一起去唱歌。我最喜欢唱的就是王杰的《一场游戏一场梦》。我唱的时候特别投入。拿赵苹果的话就是连脸都唱拧了。赵苹果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全是我买单,但还总是一脸的不屑。她总是说,她最奇怪的就是为什么满妹那么好的女人会喜欢上我。她觉得我挺呆头呆脑的,就是口袋里有几个钱,也是靠满妹挣的。也许,这就是生活的本质。你也许看不上她,不过她也可能根本就看不上你.
      或者,在豪放女赵苹果脑海里,我就是传说中那种吃软饭的男人。南京话叫“花竿”。赵苹果说话比满妹还直接,一次她这么说:“黄翔,你又没有钱,又不能打,床上估计也是软蛋,这样的男人,也算男人吗?”我笑了,说:“我懂博尔赫斯,存在主义,我懂后现代,懂雨果。你们那些能打能干有几个臭钱的人懂吗?”像 男人一样说话和战斗这样的话,如今也就被正在澳洲大牢里的前南大开除生老虎回忆着。而特别说到雨果,因为我喜欢这个名字,虽然,上大学后,他的小说我是再也看不进一眼。
      那夜,我在电影院里疯狂地吻了苹果,还扯断了她的文胸,然后又粗俗地摸了她的全身。然后,趁她一阵喘息和颤抖的时候,我转身就走了,我迈着大步走出了电影院,头也没回一下。我的存在主义人生就是这样。我总觉得,满妹虽然和苹果一样的没文化,但她其实是理解我的,不然也不会喜欢我。但赵苹果则永远不会理解。
      第二天,赵苹果就给我打来电话,她先那南京特色的脏话骂了我几句,然后说:“黄翔 那天居然你也给我吃药,一走就不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丢了呢?”
      我说:“我去洗手了。洗了一夜才干净。”
      赵苹果这回听懂了,她哈哈大笑:“你这南大小白脸还敢这么骂我的身体脏。”
      我问她:“那事情你准备跟满妹说了吗?”
      她格格格的一阵浪笑,说:“当然要说了,我跟她说,你那南大的小白脸有时候还挺粗旷。有点野性。你求我我就不说。”
      然后她又说:“不要你求了,我已经说了。”
      我说:“那满妹怎么说?”
      苹果这回是一阵奸笑,她说:“满妹说你好可怜,在南京给憋坏了。她还说要给我寄钱,让我陪你上床呢。她叫我跟你说,千万别去找妓女。”
      有时候,南京生活,就是那么一种对白。无所谓文化,也无所谓不文化。
      不过,对满妹在深圳怎么样,其实我是一点也不清楚,也不关心。我总觉得那里会是她的天堂。在深圳,满妹有户主写着她名字的别墅,还有宝马车,京巴狗。一个南京丑小鸭,在深圳起码在别人眼里早已是华丽的白天鹅了。钱,就这么改变着一切。包括我。
      有段时间,我甚至潜意识里拒绝去听满妹的电话。我知道,她的声音里就是有悲伤,也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我只能感觉得她的快乐。一个女人彻底战胜了物质以后的笑声是不一样的。赵苹果的笑明显就不是那种境界。你突然给赵苹果一万块,可能她才能那么假装笑几下。真不是我看不起她,赵苹果的笑,更多的也就是在自己安慰自己,自己给自己找笑。

      12
      那一年里,有一次,我去广州出差。突然间,我想去深圳看满妹。等我到了长途车站的时候,我又没有了欲望和力量。回去后,我在单位用手砸了办公室窗上的玻璃,一连十块,几乎被同事们送去精神病医院。其实,在广州的酒店的时候,我就想那么砸了。我一直憋回到了南京。第一次犯了那我日子老犯的毛病。
      以后,我设想过,我人生里那样的一年真是太多。我的一生大部分时间其实都是在等待。一年复一年。我在科大少年班就白读白过了两年。等来了和宁老师毫无意义的三盘围棋。有时候,我们是为别人活的。为别人去下那围棋。在我感觉时光虚无的时候,我就这么想。
      我怀疑人生的意义的时候也总这么想。如果,哪天,你突然看见我在下围棋,也许我那是在为杨杨或者别的什么人而下。
      那其间,戴戴也去美国了。他回西安的时候,去了我家看我父母。虽然,他明知道,那段时间,我不可能在西安的家里。他去美国的前四年,我都再不没有得到过他的任何消息。如果把戴戴算条牛,那美国就算是海。泥牛入海,就是那样的效果。
      杨杨有时候还会在美国给我写信。那时候,电脑时代还没完全来到,也没有互连网和电子邮件的出现。如今,我则只会在多伦多接到她短小精悍的电子邮件。有一次,杨杨居然用全英语给我写。害我查了半天字典。她说,我也应该学学英语了,以后用用处。在那封信里,我似乎也很少可以看见什么杨杨对我讲的心里话了。也许,她真正长大了。真正长大了的女人都会学习虚伪和掩饰。那怕是对自己最好的朋友。我就这么在信里一再地看见杨杨的假面。忍受不了的时候,我给她回信说我已经恋爱准备结婚了。
      杨杨于是要我寄新娘的照片给她。她甚至求我给她寄。
      我只好又写信说:“新娘逃跑了。”
      袁星则还来南京去南大和我跳过一次舞。她说她也恋爱了。男朋友是清华大学建筑系的高材生。她说,她男朋友不喜欢跳舞。走上社会的袁星和大学时代完全不同。在南大,我甚至会感觉我是在跟另一个也叫袁星的女人跳舞。我觉得社会就是那么轻易地改变着大家。
      昔日不会重来,就是在我这种描写梦境的小说里,我也不得不这么地写。我没有向袁星说我和满妹的事情。我觉得她肯定会以为我得了非常严重的脑震荡后遗症。
      我只在信里和美国的胡杰提过我和满妹的故事。在我的朋友们里,我就觉得现实派大师胡杰可能可以理解我。而且,我也是通过他,才在金陵饭店里认识满妹的。他算我人生里永远的红娘。为此,我的一生都感谢他。
      没想到胡杰在信里,也说他真的不理解我。不过,他又安慰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方向和方式。他是不喜欢存在主义。但不会不让我喜欢。他说,无论和哪个女人,作为男人,你只要能找到快乐,就应该知足。
      “不要对人生要求过高。”这个嫁了美国富女的南大帅哥最后这么说,可能他在美国过得就要求一点不高。
      每天,我从梦中进进出出。我祈祷那一年快点消失。忽然间,我也想离开南京了,去一个新的地方。我有那种感觉。新的地方会有新人生和新的小说,如山如绸的感觉不会改变。
      人生里总有那些必然的悲欢离散。就像那些南大舞会。没有不变的舞曲,也没有不变的舞伴和不变的南大。你跳完舞,你的灵魂也跳完了,于是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梦境依然。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有我昔日的影子在里面... 用以纪念一去不回的青春!
        非常喜欢的写作风格....
        • 看看,成了你的传记了,,
          • 有俺一半....嘿嘿...
    • 我猜第六章是移民多伦多了。小说好看,只是名字取得一般般。
      • 查了一下,下下一章,移民温哥华。最早名字叫《梦境如山如绸》,如今的名字还没最后确认。
        • 接着贴,一口气都看完了
          • 这么好的耐心,不错,
            • 接着贴pls
              • 再贴没意思了,这么长,大家早看烦了。
                • 贴吧贴吧,不然在这里逛就没意思了
        • 最初的名字好点
          • 还起过一个叫《美丽梦境》,都给书商否决了,唉,谁让我的书没市场呢,
      • 一个世纪儿的忏悔
    • 鸟的翅膀是错觉....接着写,等着看!
      • 这书两年多前就写完了.
        • 接着发吧....pls!
          • 昨天翻了翻这书,忽然觉得没意思,不就是一个普通人的戏说而已。
            • 很有意思啊!...
              • 难道你也爱上过吸毒美女?
                • 那倒没...不过俺的大学生活似乎比书中主人翁还有颠狂些....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 毕业后怎么变了?移民后更变了?唉,人呀人,
                    • 当年是群狼出动,集体作战,真的是颇有成就感,有时间写你这么一篇,一定同样精彩....去年与俺当年的狼队队长通电话,早改了做好男人....当年俺真想不出世上还有哪个女子能拴紧他那颗飘荡的心了....
                      • 写出来看看呀。
    • 当被抛到自己的生命之路很远处以后,所有的努力都成了,与粪便抗衡的胜利.回头看个人历史,总有一个角落,无法诠释得那么合乎情理.透过意义去说,(我们)不过是奄奄一息的自以为高级的动物.
      • 生命的意义就是过下去,回忆仅仅是一种说法..写小说更是这种说法中最滑稽的一种.
        • 虽然不同意,但至少看懂了。
          • 不同意小说是滑稽的说法?
            • 记得谁说过: 人一辈子最有意义的事便是写出一部可以垫棺材的书!
              • 小说我已经写了几个了,棺材将来不准备有,骨灰用个盒子放放然后去污染下湖水就行了,,不管啥书都是身外事,,,写过就可以了。
                • 我心依然...
        • 其实,我不觉得滑稽。
          创作是一种小我的实现。尽管生活悲凉。我们又不想做什么英雄,无非在用一些工具记载人生罢了。如果创作的经历会带来一种快感,那么做这件事就有永恒快乐的意义。只是“斟酌字句的癖习越来越深”的话,手法就是一种负累。
          • 当然文字人生也是一种人生,只要不是太累就好,随意吧,我们不能选择生活,但可以选择文字.
      • 看不懂。
        • 抱歉,有时候我自己说的话,再看也不一定能懂。我只是认为,做个人挺难的。无论是从哪个角度出发的,仍然掩盖不住事实:人得靠动物的技巧活着。
    • 走过的路,写过的字,,,
      • 还在出版社躺着,
    • 安抚我灵魂....
      • 小说对灵魂的作用是刺激。
        • 嗯,有空约出来喝杯咖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