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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蓝图 打造废墟 - ——三线建设往事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歪脖子树:按照蓝图 打造废墟——三线建设往事
                            ·歪脖子树·

前言

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尽管世界上依旧有麻烦,但是这段时间还是不愧为百年不遇的和平发展时期。用这种观点安排国计民生,就国强民富。

毛泽东看到的是“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彻底埋葬帝国主义的时机来到了。为了争夺国际共运的领导权,凸现赫鲁晓夫修正主义的软弱投降,毛泽东表现得暴力十足。他西反美帝,北抗苏修,其他国家政府,不帝不修的,列入“各国反动派”……黑暗的世界,唯有中国是一座灯塔。后来毛泽东又加上一盏阿尔巴尼亚芥尔小灯,——还要不停地从中国这盏大马灯里挤出些油来维持——恍惚不定地摇弋在亚得里亚海边。

六五年国庆,陈毅在外国记者招待会上放言,他等待着战争,已经把头发都等白了;在文革之初,中央首长讲话(如记忆无错误,应是李先念)说到,战争迟早要爆发的,小打不如大打,迟打不如早打,要立足于打大仗、打核战争。趁着毛主席健在,我们这一代能打仗的将帅健在,一劳永逸彻底解决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谁胜谁负的问题……。这些也都实际反映了毛泽东的世界革命观点。

弄得世界紧张,自己也紧张,先有四面树敌的不自量力,遂有四面受敌的窘迫处境。中国国民经济成为备战经济:荒唐布局、畸形发展,效率低下、劳民伤财。

这就是历史怪胎——“三线建设”的由来。

**********

省国防办公室主任叶达志挥手在半空中划了个圆圈,把眼前的一片山岭谷底套了进去,说:“就在这里了。”于是,8130厂建设基地,应声而立。这是68年的事情。

叶主任是部队军级干部,领衔河北省国防工业的三线建设。他乘着吉普车,挂着望远镜,风尘仆仆,在太行山区转悠好久了。虽然军旅劳顿,却依然保持者指挥若定的大将风度。现在他好像是发现了一个地形绝佳的伏击战场,兴奋不已,不由得憧憬未来大获全胜,收缴战利品的场面。

是的,隐藏在山区的国防工业,就是预先埋伏下来的一支特种兵团,他会在未来反帝反修的战争中异军突起,发挥巨大作用。

无产阶级司令部对于三线建设原则有一系列指示。概括来说就是“山、散、洞”三字。这是“进深山、隐蔽分散、深挖洞”的简约说法。

叶主任把三线建设归纳成几句顺口溜:“远看像村庄,走进是工厂,不见人影动,只听机器响。”

顺口溜是基于对美苏间谍卫星的认知。据说从卫星照片上可以看到人民日报的标题。“不见人影动”是对间谍卫星的反制。如果间谍卫星也可以监听地面声音,估计三线工厂的机器也要装消音器了。

一、让毛主席他老人家睡个好觉

8130厂筹建处的干部们首先听取叶主任传达毛主席的讲话。毛主席说,“三线建设搞不好,我睡不着觉!”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对毛主席深厚无产阶级感情马上喷发出来了。刚调到行政办公室的老付,激动得只槌胸脯,几乎是哭泣着发言:“毛主席对三线建设放心不下,连觉都睡不好,我们做基层工作同志,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这是我们的失职,严重失职呀!”

老付是太行山区出身的干部,几十年坚持老八路本色,土的象坷垃块一样,一碰掉渣。他浓重的山区口音,更加重了他的土气。他在新职工欢迎会上说,现在大家都还年轻,没几个双职工,过几年,双职工的比例会增大……结果把新来的女大学生吓了一跳:“这山沟里有地方病?待几年就会变成双子宫?”

如果说老付是走封建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倒还有点沾边,如果说它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怎么看怎么不象。但是老付在文化革命中还是遭到冲击。在文革初期,老付是革命动力,还在批判会上领头喊口号,问题就出现在口号上。

文化大革命五彩缤纷花样百出,但是全国的呼喊的革命口号却相当地整齐划一。无非是一串誓死捍卫,再加上一串坚决打倒。

“誓死捍卫伟大领袖毛主席!
誓死捍卫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
誓死捍卫中央文革!……”
然后接着,
“打倒刘少奇!
打倒邓小平!
打倒陶铸!”

再接下来轮到打倒本地的走资派了。在河北省,自然是打倒林铁。冷不防老付喝了一声:

“打倒林彪!”

人们一下子呆了,人们的胳膊本来象活塞发动机的连杆一样,随着口号有规律地冲上冲下,这一下子乱了,有的随着惯性冲出来,有的象生了锈似的卡在气缸里,形成高高低低参差不齐的胳膊林。

会场一下子凝固了,死一般寂静……

还是老付惊慌绝望的声音打破了死寂:“革命造反派的战友们,这是口误,口误!”

“打他这个现行反革命!”

一堵人墙把老付包围起来,响起了蓬蓬啪啪的拳脚声。墙外的人们也争着钻进去,仿佛不踹他一脚就不能表达无产阶级义愤。

老付先在地上打滚,后来终于滚不动了,只有嘴巴还能颤抖:“我向毛主席请罪,我向林付主席请罪……”

老付先在群众专政队被管制了一阵子,后来又送到地区干校待甄别。正好碰上加强三线建设,需要能联系当地行政部门的干部,他作为一个地头蛇就被选入8130厂筹建处。

老付千恩万谢毛主席给了他第二次政治生命,现在听说毛主席他老人家睡不好觉,怎么能不自责呢!

筹建处干部们的结论是明确的:革命加拼命,搞好三线建设,和帝修反抢时间,让毛主席放心,让他老人家睡好觉。

当然,人们还不至于那么丧失革命警惕性,把“让毛主席睡个好觉”写成标语贴出来。尽管那样可以鼓励职工的拼命精神。但是也泄露了最高机密。毛主席的衣食行住是关系中国乃至世界革命的大事,这分明是告诉美、苏特务毛主席现在睡眠有问题,想想看,这对世界革命是多大的损失呀!

二、边设计边施工

这片山区就要出现一座半导体工厂,设置提纯硅原料、拉制硅单晶,外延、光刻、扩散、键合等高精工艺。配套工程有管壳零件制造、电镀、氢、氧、氮三种高纯气体生产、高纯水制造、金属加工车间等。和平时期产品可以军民兼顾,战时则支持军事通讯设备零部件。可是当基建大军驻扎在工地上时,建设蓝图还在设计院处于绘制阶段。国防工办指示:边设计边施工。

职工宿舍无需图纸也可以建造,负责民工团的老邢是一位木匠,他一只脚尖点地,象小儿麻痹症患者一样一颠一颠走过去,拖在地上的脚尖就在地上划出了一条线。

“就在这里起一排宿舍!”

宿舍是石头砌成的拱形窑洞,顶上用土填平压实。这一排的屋顶,又是上面一排的院落。一阶一阶上去,犹如大寨的梯田;窑洞的正面造型类似延安的窑洞;为了平衡石头拱顶的侧向压力,宿舍的最外侧的墙壁足有两米厚,敦敦实实,又象大庆油田的“干打垒”。几排职工宿舍,体现了延安传统、大寨风格、大庆精神。老邢还真是个天才。

革命总会遇到想不到的困难,几排宿舍刚建成,水文地质队发现这个山沟没有水,连钻几口井都报废了。如果从几里外引水,增加工程预算还是一桩小事,那引水工程的管道暴露了这个山沟里隐藏着工厂,那进深山的意义不就全没有了吗?

搬家!于是放弃了这块折腾了半年的工地,丢下几排宿舍,基建工地移到两华里之外的另一条山沟,在那里一条小河弯了个弯,山脚下形成一个河套区。这是公社的 “风水宝地”,灌溉方便,亩产最高。8130厂要占据其中的30亩地,就象要在社员大腿上剜一块肉。然而经过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人民群众觉悟是高的,公社革委会毫不含糊地支持三线工程。让地!

革命队伍内部发生争执也是正常的现象,在要不要盖生产楼的议题上内部发生了分歧。反对的意见认为高楼和周围的民房不协调,降低了保密性。支持的意见认为,建立生产楼是从半导体工艺生产的要求出发,工艺之间衔接紧密,互相穿插。要保持工艺卫生,减少半成品传递过程的玷污,提高产品质量,工艺设备集中布置,是有效的手段。何况现在有些公社也开始建设一些高层建筑,更何况,距我们几十里的坦克制造厂,是比我们规模大几十倍的三线工程,人家都大摇大摆建起了高楼大厦,没有担心泄密,我们这样一个小不点,又担心什么呢!最后四机部的专家意见起了决定作用,可以建生产楼。

一座三层生产楼建立起来了。但是仅有五六年光景,楼房从上到下出现了一条裂缝,宽的地方可以伸进巴掌,楼上下透亮。这条裂缝南北走向,将生产楼劈为东西两半。原来西半边坐落在削平的石头山上,东半边坐落在土方填高的地基上,几年后东边地基不断陷落,水泥崩裂,扯出裂缝愈来愈大。真是断了骨头连着筋,你可以从裂缝里看到粗壮的钢筋,联络着东西半楼,摇摇而不欲坠。说不定还能抗过汶川地震。所以若说三线工程是豆腐渣工程,那是冤枉,说它是二百五、凯子工程倒是在理。

三、中国特色的数码时代

中国实际上很早就进入自己的数码时代。不过这里的数码的意义不是今天“数码相机”、“数码电视”的意义。而是中国为了保密,动不动就给单位弄一个号码命名。8130厂周围有许多这样的号码单位。

这些号码工厂给人们一种神秘感,揭开了再看,实在是没有什么内容。

4511是四机部的小型精密工具厂,据说要生产一级精密丝杠、齿轮什么的,可是十多年来一条合格丝杠也没有拿出来;542工程浩大,拖拖拉拉占了几十里的山沟,据说要生产坦克,但是不断地调整计划,弄了个半吊子工程,十几年没结果。

最有保密资格的是6410厂,然而又未必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要保。它是一座坦克修理厂,当时的坦克大多是仿苏式坦克,功能未必有苏联原型好,其中火炮稳定器一直不过关,使坦克在行进中的射击精度大打折扣。这些技术资料,在苏联专家看来,相当一个笨学生的练习作业本,老师未必有兴趣看几眼。

8130厂在PNP超高频晶体管性能上在国内保持一定先进态势,但是成品率低得惭愧。从管芯光刻图形计数到总测,成品率只有百分之几。而且一直没有达到稳定、均衡的生产。登不得国际半导体舞台。

毋庸讳言,号码厂的生产状态,一部分情况不妙,一部分糟糕透顶,多数工厂离开国家补贴混不下去。

这让我想起了美国三K党的幽灵白袍。党徒罩在一个宽大白袍里,头上一顶高高的尖帽,面罩上只有眼睛部位开了两条小缝。这幅装饰,就是一个干瘪老头罩在里面,也显得外形高峭,行动飘忽,阴森恐怖。三线工厂保密云云,就是披了一件幽灵白袍。这些泛滥的号码代表着那个时代作茧自缚的愚蠢和自鸣得意的浅薄。

8130厂职工有时候也能享受到号码带来的便利,在上海出差,只要你一亮省国防工办、8130厂的介绍信,立刻让你住进锦江饭店;在北京大栅栏旅馆,登记处一看介绍信是代号工厂,“哦,你是国防三线来的?”我就趁热打铁:“我身上还带有一些图纸,住大房间不安全,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单间?”服务员马上报告经理,当即遂我所愿。实际上我的图纸没什么要保密的。只是一些石英玻璃器皿的蓝图。准备到605厂订货的——瞧,又一个号码工厂。

有时也要受号码工厂的制约,在建厂初期,职工申请结婚,厂方还要对厂外配偶进行组织调查,煞有介事地走一通政治审查程序。

一天几位大学生登山野游,低头眺望着山沟里几个毫无生气的三线工厂,无限感慨。一位忽发奇谈怪论:“我要是苏联KGB,我就造一份假报告,说中国的三线建设对中国国防如何意义重大,三线工厂如何了不起,苏联如何害怕三线工厂等等,然后再把这份假报告泄露给中国,无产阶级司令部一看来劲了,脑瓜子一犯晕,哈哈!咱们再建他一批……这样,苏联不用出兵,中国自己拖垮自己了。”

“还建什么鬼三线厂,我们刚来的时候,鸡蛋一块钱十四个,现在十个,你还嫌这物价升的不快?”

四、“土八路治厂”

职工由三部分人组成,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大学生。建厂初期,生产组织模仿部队编制,车间叫做“连”。厂级领导由军代表、国家干部担任,连、排、班长由复员军人担任,大学生和知识青年通常都作一般工人。

不知什么时候,人们称呼那些不懂业务的干部为“土八路”,厂长在大会上批评说这是用日本鬼子诬蔑八路军的语言,讥讽革命干部。谁知适得其反,“土八路”的叫法更普遍了。习惯成自然,后来甚至连干部也默认自己是“土八路”了。

有的“土八路”一直对大学生心存戒备。觉得大学生们欺负他们不懂电子技术,老想法蒙他们。党委书记一次在会上对其他干部说:“一位大学生跟我说,现在成品率低是因为工艺卫生差,车间灰尘多,开头我还真被他蒙住了。昨天夜里睡不着觉,想了半天突然明白过来,是上了知识分子的当了。你想想,现在是春天,刮得是东南风,他们的车间门口朝北,怎么会把灰尘吹到车间里去?同志们,要多动脑筋呀!”

“土八路”们不理解半导体生产的超净环境,认为车间墙壁刷了漆,职工进车间换拖鞋、穿白大褂,打扮得比医生护士还干净,这就够严格的了。再要说不卫生,那就是成心哄人。

有时候真存心糊弄他们,他们反而不觉察了。一天维修连长在全连大会上吼叫:

“仪表维修排长赵一堂!”

“在!”

“昨天夜里两点以后,你们值夜班的同志那里去了?”

“同志们加班加点连续作战一天一夜没睡,突击修理一台仪器,修好之后,我就让他们马上休息!”

“什么仪器?”

“3AX31。”

“哦!以后注意不要让同志们太辛苦了。”

赵一堂,是一位从国防科委复员的军人,他自己电子技术知识只能分辨手电电池的正负极,手下的兵却是清一色大学生。那天随口绉出“3AX31”是因为他刚到库里领了一盒3AX31三极管,记得有这么个洋名字。对其他的仪器他还真叫不上名字来。不过这足可以把连长糊弄过去,连长连3AX31也说不上来。

夜班偷着回宿舍睡觉的大学生们被逗得直在在肚子里笑,有这么一位大哥给他们挡风雨,他们省了不少麻烦。

“土八路”治厂的状态直到80年代后才有所改观。

五、吃软柿子

生产线一直不畅通,前一道工序老出废品,下一道工序只好歇着。这种情况甚至持续一两个月。所以,经常是少数人忙烘烘,多数人闲荡荡。

没事干干什么?走,上山吃柿子去!有时候一个班的人结伴去赴“柿子宴”。吃几个软柿子,在这里不算什么非法行为,因为早熟的软柿子运不出山区,只能任凭其摔烂在地上。有的社员拿了水桶,收集地上的烂柿子喂猪。

上海来的赵剑喜欢吃柿子,可是又不会上树,就只好粘住孙津。

“老孙呀,咱们该到山上走一走了。”

孙津爬上柿子树,一面自己吃,一面把柿子传下来,树上树下都吃得滋巴滋巴响。

“够了吗?”

“够了。”

这才悠悠闲闲地返回厂里。

他们吃得很奢侈,一个柿子滋滋吸两口,巴叽就摔在地上。一次孙津说,他今天特意数了数,一共吃了十八个软柿子,回去吃不下饭了。

另一次到了晚秋,居然找到一株被社员漏摘了的柿子树,柿子全熟透了,摇摇欲坠。两个人很快就吃了个心满意足。孙津说:“我给你下一场柿子雨吧!”就用力把树杈一摇,熟透的柿子扑啦扑啦地掉下来。赵剑慌忙逃出柿子雨圈外,回过头来抱着肚子笑个不停。

这段三四华里长的山沟,新建了三个三线工厂,总数逾两千人。生产队的软柿子经不起这么大规模的反复扫荡。社员不再那么好客了。后来,生产队设了专人看护。只要工厂里的人在山上一转悠,他们就盯上来:“请不要摘柿子。”

“我们吃个软柿子。”

“软的也不行,这是队长的命令!”

遇到脾气不好的话头就难听了:“吃个软柿子?!我还想到你们厂食堂吃个软馒头哩,你们让吗?”

“这软柿子掉在地上也不是喂猪吗?”

“喂了猪也比给你们吃了强!”

一次,社员抓住一个摘柿子的工人,从他的提包里搜出了硬柿子,他是准备休假探亲带给老婆孩子的。可一回把队长气坏了,立刻押送大队,强迫劳改半天。

吃不上柿子,让赵剑很失望,山沟里的一大乐趣没有了,他更想调回南方,后来招收研究生,赵剑赶紧准备考试,成功地脱离了山沟。

六、反工程学的产品

三线工厂配置的设备是一流的,特别是在当时国家外汇宝贵的情况下,还能得到进口设备。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日本奥林巴斯的工具显微镜,视场明亮,成像清晰,操作灵便,可拍摄高质量的显微照片。技术人员只要用一次,就连忙把上海光学仪器厂、长春光学仪器厂的显微镜,退回仓库。

三线工厂配备的技术力量也是强干的。这里有不少南开、天津大学、天津工学院、华南工学院、华中工学院毕业生。在管芯制造工艺,就有四位清华大学半导体专业的毕业生执鞭;中国科技大学向来毕业生数量少,也有两位在这山沟里讨生活。

不足之处这些人多数没有学完专业,属于文化革命制造的半吊子人才,理论水平显得先天不足。但是这些年轻大学生素质不错,精力旺盛、接受能力强。好多人很快就深入半导体工艺技术中。

第一个试制成功的产品是PNP超高频晶体管,这是从1413所接过来的一个产品。1413所也是通过解剖国外产品,最后完成设计,当时国内叫做仿制。来到美国后才知道英文有一个专门名词“反工程学”(REVERSEENGINEERING)这里的“反”是指把从设计到产品的过程颠倒过来:从解剖产品入手,推测设计者的意图,测绘出光刻版图。确定工艺流程,然后再调整工艺参数,直到试制出合格产品。再接下来是批量生产,最后鉴定定型。这个过程往往需要两年时间。也就是说,我们无论怎样努力,至少在同类产品上落后于国外两年。这在当时中国闭关自守的情况下,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否则,中国连这种滞后一周期的产品也没有。

8130厂就是靠着反工程产品吃饭,而且好的年景,还能上交30万元的利润。在当时的三线工厂属于凤毛麟角。

1986年,8130厂的厂长、总工、拜访中科院正电子对撞机的科研人员,征求对新产品超高频中功率晶体管的意见。科研组的负责人说,你们的新产品售价90元人民币,同类莫托罗拉产品售价7美元,而且人家已经是成熟的产品,可靠性高。过去一台新仪器的定型要求主要部件采用国产,我们只好在国内订货,贵贱都得买。现在没有这个要求了。那里产品质量好、价钱低我们就在那里买。国家开放了,不再强调一旦打起仗来帝修反卡我们的脖子怎么办了,你看,这电子对撞机的设计都是国际合作,在这么重要的领域我们都能做技术交流,谁还卡住你几个晶体管……

8130厂的精英们彻底明白,反工程产品这碗饭,吃到头了。

顺便说一下,河北省同期创建的电子行业的三线工厂,另外还有两个散布在太行山区,从69年到87年,工厂还没开工。工人上班打扑克,上山打兔子。有些设备还没开箱,就已经堆在露天生锈了。

七、逃离三线

国门打开,三线建设失去了它的神秘性,暴露了它的种种弊端。一个技术性集密、需要频繁交流合作的企业,孤立在山沟,十分不利生存。如果把它搞成一个成龙配套的联合企业,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那一定会增加成本,降低专业化程度。8130厂已经砍掉了最初设计的许多工序,只保留了制造氢气、氧气、氮气的气站,但是气站的生产能力远大于本厂需求。为维护气站正常运行,只好将制造出的气体不断放空。经济核算的结果,维持气站的费用,还不如开车140里地,到石家庄买气合算。

经过多年的呼吁,最后河北省电子局批准8130厂迁厂,移入石家庄市西郊,这意味着国家再拿出1700万元,重复建一个工厂。

听到8130厂搬迁的消息,当地公社找上门说理闹事,8130厂占据了他们的风水宝地18年,把他们的河水都抽干了。要求把几个深井及设备无偿转交当地公社。另外还附加一些工厂难以接受的条件。谈判不成,农民使出农民的招数,他们用大石头砌起一道墙,拦腰切断8130厂门前大路,还派了身强力壮的民兵持棍棒戒严,使得汽车无法通行。三线工厂神秘的面纱已经揭去,再用破坏三线建设的罪名吓唬人已经没有效果。

经过繁琐的省县市级领导协调,8130厂才得以脱身。

几个本地工人留在山区做为看守人员。他们在昔日的厂区种瓜点豆,自得其乐。据说有时放羊的会把羊群赶进厂区过夜。羊倌到底睡厂长办公室还是睡超净车间,就无从知道了。

回望三线建设,已是废墟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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