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磺矿杂忆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我在父亲的单位一个叫坳头山磺矿的地方住了好几年,印象非常深。那个地方刚开始硫磺很多,是省属重点企业,但后来越挖越少,辖权下放到县里,再后来硫磺都开采完了,职工就作鸟兽散,都跑到其他地方谋生去了。

我住的几年便是县属时期了。那时,矿井还是源源不断地挖出矿石,高炉每日烈焰熊熊,矿石废渣已经堆出了一座高高的黑山,轨道从山顶架过去,不停地延续黑山的宽度。矿区的道路边到处整整齐齐码着淡黄色半透明的硫磺砖,水沟里流着浅黄色泛七彩光泽的废水,空气里到处弥漫着硫磺的味道,地上随便一踢就是跌落的有宝石光泽的硫铁矿石。

这个硫磺矿的副产品是煤,有很多夹杂着硫的煤,因为燃烧时会发出呛鼻的味道,所以这种煤是很廉价的,矿山本身需要煤,无疑就烧它了,当地老百姓做饭也靠它,但是大凡手头宽裕的家庭都宁愿花钱去其他干净的煤矿买贵些的煤来用,因为冬天烤火时间长,这个硫的味道实在难以忍受。但也有人家一年到头就靠这煤活下来的,穷人总是容易对付的。

矿里的工人大多来自本县,也有少数外地来的工程师。如我邻居刘叔叔一家就是四川大城市来的,还有说塑料普通话的尹工程师,浙江人,据说矿里的高炉设计施工方案都是他负责完成的。

我家和刘叔叔一家单独住在医务室的楼里,平时和别人没有太多机会往来,但我有个玩得很好的伙伴,她父亲是高炉工人,住在工人住的宿舍楼里,我常去她家玩,也跟着她在邻居家里混,因此见到很多有意思的人和事。

有一个张姓的青年工人,一个人住了一间很小的宿舍,他很穷,那个宿舍我经过时瞥见里面干干净净的就一张床,一直没有找上老婆。有一次,他屋里来个说外地话的女子,听说是随便搭腔捡回来的,模样挺周正,因为家里实在没有出路跑了出来,姓张的小伙子就安上家了。没想到这个女子特别能生养,咣咣咣三年不到就生了三个大胖小子,还就这一小间房,可见有多么拥挤。他那仨儿子成天就爬在地上玩儿,苍蝇满身蚊子不虰的,呼啦呼拉一天天往大里长,外人是甭想伸脚进他家门的。

还有一家有四个孩子,住两间房。老大女儿,其他都是儿子,前面三个孩子都挺健康壮实的,不幸老四是个傻子,10来岁了还在特制的坐栏里等着喂吃的,拉屎撒尿都不会。因为老四,前面两个孩子的婚事一直是个问题,老大不小了也没人愿意和他家攀亲。他父母觉得是前世欠这孩子的,一点都不嫌弃,不仅自己大小事都亲力亲为,还教育其他兄弟姐妹要善待这个弟弟,所以他家虽然有傻孩子,却老有别人去家玩儿,让我很感动,我常常想要是我生下来也是个傻子,不知我父母会不会把我扔掉,但是我一直也没敢问。听说这个傻孩子20岁左右得病死了,他家其他孩子才慢慢都成了亲,一大家人都过得不错,自然是善有善报的。

矿区的孩子暑假期间会到工地做小工赚些零花钱,我姐姐那时在高炉附近挑红砖,每天能拿回来一块钱,让我很羡慕,她说也没人监督,随便做做样子晃荡一天就行,很喜欢去,不过只让她干了一个月就回来了,我一直想去,一直都没有轮到过我。我也想跟着他们去废渣堆里捡矿石,挣几个零花钱,但他们嫌我小,谁也不帮我张罗,一直是我很大的遗憾,守着矿山我没有赚过一分钱。

我唯一的一次赚钱机会是在我们煮饭屋子的楼上乱翻,发现了我父亲堆在那里的陈年处方,他说没有用了,让我卖给收废品的。我忙乎半天,整整6大纸箱,得到一块钱,太老实了,居然交给了父亲,他居然就收了,让我蒙恨终生。

父亲的医务室不仅接待工人,家属,还有周围慕名而来的农民。因为父亲总是能用很少的钱快速治好他们的病,所以天天都有各种各样的病人来找他。我感兴趣的是那些病人身体恢复后送过来的礼品,有一回有个人送来一筐井黄鳝,跟蛇一样粗,一顿吃一条就够了,味道特别鲜美,养在水缸里吃了好长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没有零食,父亲就想办法晒红薯干。快入冬时红薯都变成糖了,煮熟后切成又厚又大的片晒在医务室旁边的水泵房屋顶,半个月下来就是上好的红薯干了,又甜又绵,能吃上一个冬天。在磺矿的日子基本就是红薯干陪伴的日子,多年后才知道红薯是最健康的上等食品,想想我们身体都好红薯干也立下了功劳呢。

我后来跟随母亲生活离开了磺矿,以后上高中住校就再也没能回去,硫磺挖光了后人就散伙了,过去的事过去的人都渐渐遥远了。

后记:

多年后我在加拿大的一个实验室上班,有一天一个顾客拿了一个淡黄色半透明的样品要求鉴定,老板研究半天不知如何下手,我拿过来一看一闻,很肯定地告诉他:“这是硫磺。”然后设定了鉴别的方法,果然是纯度极高的硫磺。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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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plies, comments and Discussions:

  • 枫下拾英 / 笔耕枫下 / 磺矿杂忆
    • 说明你家那个地方曾经有火山,现在是否发现温泉?
      • 没有温泉,后来那里都荒了
    • 嗯?早上在那里看过啊?居然我没有8下一字半句?
    • 红薯干,嘻嘻,我就记住这个啦。
    • 写的平实感人
    • 小新的文章就是好看~~
    • 毛姨
      • 小新我愛你~~~~
        和你的童年!!!
        • 小云我爱你和你的8卦~~我小时候就这一段时间最难忘
          • 精华精华精华精华精华精华精华精华精华精华精华精华
            • 别叫了,小草庆贺生日去了---- 你不送礼啊?
              • 哦,小草生日。。。?
        • 还有这个也是写这段时间的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儿时伙伴

          by jennica (whoami) at 2008.6.19 11:00 (#4510098@0)
          <本文发表于: 相约加拿大:枫下论坛 www.rolia.net/forum >

          我有段最好的时光一直没有认真写出来,让我总觉得有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去做,趁着大家都在回忆的时候再跟一下风。

          我小学三年级时因为母亲调动工作转学而跟父亲一起生活了三年。我父亲那时在一个硫磺矿当医生,因为他是唯一的医生,在经常发生事故的矿里是很重要的角色。我们一家和一个重庆来的工程师刘叔叔一家单独住一栋楼,他妻子我们叫毛姨,漂亮的重庆女子,是我父亲的助手。他有个花朵一样的女儿,四五岁,叫静静,说好听的重庆话,穿现在也时髦的荷叶边小短裙,我天天都要骄傲地带着她玩儿。医务室的办公房和生活住房都在一起,共有10来间,在整个矿区来说,生活条件是最好的。矿区还住有很多井下或高炉工作的工人,中和就是一个高炉工人的女儿,她的父母离婚了。她妹妹跟她母亲,她跟她父亲过,父女俩住在两间连通的很小很小的房子里。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也往往是一见如故的。我搬到父亲的单位后,没有几天就和中和混熟了,在一群小孩子中间,独独对她最有好感。那时我经常一个人住着两间屋子,父亲总是很忙,晚上自己就觉得很害怕,去过中和家玩过几次,不知怎么就提出让她搬来和我作伴儿,而她和她父亲、我的家人竟然都同意了,所以有两年的时间她晚上就固定上我家睡觉了。

          天天混在一起,打打闹闹,我少年时候的趣味似乎都集中在那段时间了。由于父母不住一起,我们又都分别在外婆家长大再带走,我们姐弟三个小时候在一起的时间不是太多,很是可惜。中和学过武术,身手很敏捷,我们俩打闹时我总被她轻易就掀翻在地,她压住我,用两根又粗又硬的麻花辫尾巴不停地蹭我的脖子,让我笑得喘不过气来只好认输,为了对付她这种恶劣行径,我甚至花了很长的时间去锻炼我的脖子失去知觉,后来怎么挠也不觉得痒了。

          我们一起走两、三里路去一所乡办中学上学(小学和初中一起),途经一条河、三个村和很多座小山,,所以上下学就有很多好玩儿的事情,最多是放学后上山摘野果子或上同学家里玩。我那时有一个优越的条件就是我的父母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人,尤其我父亲因为手艺医德好,远远近近的人便要巴结着点,那些同学的家长对我都很热情,我也无所顾忌,经常带着中和上不同的同学家吃完饭才回家。有一天放学我们刚刚惊魂未定地绕过一条不知谁横在路中间的两米来长的死粗蛇,中和又让我闭上眼睛说看看能走多远不出马路。她大我一岁我又打不过她,一般我就无条件地听她的话。走着走着,我穿着凉鞋的脚踩到一堆热乎乎的东西里,然后就听到她的狂笑,睁开眼睛一看,我一脚踏进了一大堆新鲜的牛粪里,简直气疯了要打她,但凉鞋恶心得没法穿了,路上全是石子只好作罢,她一边幸灾乐祸地坏笑,一边带我去水塘洗干净。我后来竟然没有去追究这个天大的耻辱,想起来还觉得挺好玩儿的。好久以后读一本书,说有个穷人家的孩子冬天光脚放牛很冷,牛一拉完就赶紧把脚伸进去暖和一下,自己是深有体会了。

          我父亲和刘叔叔那时精力很旺盛,经常一起晚上去周围的稻田里抓青蛙和泥鳅,吃不完的就熏好当腊菜吃。他有杆猎枪,到处打麻雀,甚至打到过一只斑鸠,味道极为鲜美。我们还有一大块菜地,母亲和姐姐弟弟周末会回来,父亲领着我们种了二十种多种蔬菜,养了10来只鸡。也很有意思,那几年菜地里种什么长什么,像南瓜冬瓜丝瓜多得根本就吃不完,还可以卖到矿区的大食堂里;而那一群鸡最好时平均每天下5个鸡蛋,保证我们鸡蛋可以放开肚皮吃。院子里有根碗口粗的葡萄藤,架了一个很大的棚子,不过品种不好,刚开始结很多果子最后成熟留下来的不多,有一年父亲他们埋了一头死猪在葡萄藤地下取得了丰收,也不过一箩筐的青紫葡萄。最出货的是一棵硕大的无花果树,盛果期每天早晨都能摘一大碗自然熟透的无花果,味道极好,但吃了几年后附近的麻雀发现了这种美味,它们就总吃在前面了,没有留下几个像样的给我们。院子靠坡的一面种了一大排高大的夹竹桃,两个长条花坛里是满满的美人蕉和蝴蝶兰,还有一棵花好看又能吃的木槿。医务室的旁边有一口水塘,高兴时可以拿着鱼网捞虾米。中和好像自然就是我家的成员一样,她父亲不怎么管她,她喜欢和我的家人在一起,对我家的东西都清清楚楚,经常跟我们一起偷东西吃,和我一家人都非常融洽。

          中和没有母亲关爱,父亲也比较粗心,所以很多家务活都会做,在外面也很有经验。她教我炒菜洗衣服缝被子,除了淘气,在和小伙伴的冲突中处处本能地护着我。她的口才很好,多少年来我都是她吹嘘的资本,她津津有味地到处跟别人说我们小时候的故事,我以后的故事,凡是她认识的人没有不知道我的。她的父母后来都分别结婚了,她的亲生母亲是个很能干的商人,离婚多年后又心疼大女儿把她带到了身边教她经营服装,现在中和就在我们县城的主街摆着一个很红火的摊位,日子过得辛苦而快乐。

          我的父母其实是最普通不过的工作人员,要生在大城市,我们一定不是在优越感中成长的孩子,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碰上这么难忘的朋友。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时间,记忆,总是汩汩不竭的文思源泉
        • 没话找话说呢???
      • 心里流淌出来的文字
      • 太喜欢了
      • 你要一直在中国,未来绝对是居委会主任、、、
        • 你一说,我想想居委会对我这种8卦人士真是一个极其理想的职业,我准备聘小云做副主任,你当杂役
    • what ?
      • ?
        • !
    • 看到谈到硫磺的文章,勾起我一段初中回忆
      和几个伙伴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搞到好多电线杆绝缘子,就是外面是陶瓷里面是硫磺,可以取出里面的硫磺,研磨成粉末,然后我们又在化学实验室顺出来硝酸钾,还有一个哥们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一些木炭粉末,然后我们就根据仅有的一点化学常识试验制造火药,可是因为不懂得配合比例,一直不成功,那时候也没有 Internet 可以股沟Wiki 什么的,现在回忆起来挺好玩的,不过转念一想,如果真成功了说不定我就缺胳膊少腿了瞎眼了~~~
      • 俗话说,一硫二硝三木炭。。。俺也干过
        • :D 那看来当时是硝酸钾不够啊~~~
          • 【俺的画眉故事】。。。。。 下。。。
            那时生产队经常用硝酸钾,我们总是去偷一块,然后几个伙伴一起鼓捣。。。。。

            有一次,俺们在玩黑火药,脸凑得太近,轰地一下,躲闪不及,俺的左眉毛被烧了,回家怕母亲骂,就偷偷地用黑墨水描。。。

            俺的画眉故事,很长时间被小朋友作为笑柄。
            • LOL~~~
            • 哈哈哈,你有那么热爱科学?
      • 那你也许设立了另一个诺贝尔奖啊
        • 奖金一元钱! lol
          • 谁说的,一只母鸡生100个蛋,孵100个鸡,然后生10000个蛋。。。怎么1元
    • 写作之前后,你好好整理一下,有个清晰的思路,这样人物和情节会更有序鲜明。不然,就可惜了。
      • 是,开始照着大环境写的,写着写着就写小事情了,然后有事就匆匆结尾了,等以后有机会再改
    • 烧硫磺有没有毒、、、
      • 用鹅脚丫子想想也该知道。
      • SO2 刺鼻子,H2S臭鸡蛋
    • 可惜我现在太忙,没时间写长东西。不然和你一起回忆,对着写,才好玩呢
      • 就是就是,怎么觉得我脑子里安了一把锁,钥匙在你那儿
        • 哈哈,有趣,那我要经常用用这把钥匙才行:)
          • 呵呵,不要用狠了呀,回头你把垃圾都放出来了
        • 俺是钥匙保管
          • 你那钥匙打不开门~
    • 哎呀,终于精华了、、、乖嘛~~~~
      • 纯洁的小云啊,我脸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