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下面只是如实讲述一个发生在20多年前的真实故事，毫无文采而言。大家多包涵！

记得是我上初二的时候，我们那个边远的山区小镇发生了一件轰动整个县城的凶杀事件，有人在山洞里发现了一具男尸，案情并不复杂，很快公安局就侦破了：死者杨某，小镇上的杀猪匠，在做完活路回家的途中被人谋杀抛尸山洞，凶手就是他的妻子以及妻子的情夫。凶杀加上偷情，20年前这样的事情对于山区里的人们来说真是连故事书里都少有，何况就发生在身边。可想而知，小镇因此而沸沸扬扬，各种传说几经着色，再被无聊的人们口口相传，真是热闹非凡的长篇电视剧了。可是就在人们热衷于故事情节的时候，我和我的朋友们真正接触到的却是事件里备受摧残的一个小配角——孩子。杨某和其妻育有两男一女，大儿子先天智障，小女儿才7岁。而我故事的主人公则是二儿子，我们叫他杨二，一个15岁的男孩，跟我们同班。

那时候他家住猪儿站，在街头，我家住供销社，在街尾，所以小学时候不是很熟悉，但因为他特殊的家庭环境以及在学校成绩出色，对他的大名还是有所耳闻的，听得最多的就是他爸爸如何的憨，他妈妈如何的好吃懒做，他哥哥如何的傻，他却如何的聪明。上初中了我们正好分在一个班，一个学期后大家很快打成一片。他真的很聪明，上课经常迟到早退旷课，但成绩依然好；喜欢运动，经常在大太阳底下打篮球，说是希望自己能晒得跟卤肉一样；内向，不喜欢讲话；骨子里透着倔强，不怕事，仗义，所以在我们那群同学里颇有号召力。而且因为他长相英俊，女孩子们也很喜欢他，他却跟一个其貌不扬的青梅竹马走得很近。在他父母的事情没有发生前，除了觉得他比我们同龄人成熟点，大家一起的时候不爱讲话以外，他就是一个和我们一样憧憬着有一天能走出山区到外面世界开创新天地的懵懂少年。

我记得，发现他父亲尸体那天，他在学校上课，有人把他叫了出去，他匆匆忙忙的回来收拾书包就走了，神色很是惊慌。后来我们也知道是他爸爸遇害了，但还不知道凶手是谁，大概一个周我们几个耍的好的都联系不到他，只是铺天盖地的流言，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们就到他家里去找他，应门的是他妹妹，一个漂亮的，怯生生的小女孩，以前她也曾跟他哥哥出来和我们玩过，对我们的戒心似乎没有那么重，只是轻声的告诉我们，她也不知道二哥在哪里，二哥只告诉她，他去找妈妈去了。看着小姑娘恐惧而无助的大眼睛，还有屋里傻笑着流口水的大男孩，以及一个破破烂烂的家，我们这群嘻嘻哈哈的少年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凄凉，我们也越发担心起杨二来。

又过了两天，他来学校了。不是来上课，专门来找我们几个。他看上去很憔悴，眼圈很红，眼神却有点狠狠的，身体很疲惫，精神却似乎有些亢奋。我们来到大家经常聚集的后山上，他本来话少，那天却滔滔不绝，甚至讲得比手划脚，情绪激昂得很。我们之前估计再见的时候他会哭，甚至都讨论过要怎么安慰他。但那天我们根本没有机会说话，他不停的在说，说的内容很跳跃，却只字不提父亲的事情，20几年过去了，现在我不能详细的记得当时他讲的内容，只记得他涨红了脸，梗着脖子，眼睛红红的不停说话的样子。后来，他青梅竹马的女朋友找来了，刚刚喊他一声，就被他大吼“滚”。那女孩也是我们班级里的，大家平时也熟悉，他家里出事以后她也没有来上课了，据说是跟他一起出去的。我们几个就分头行动起来，留几个陪他讲话，我和另一个男孩陪他女朋友下山顺便了解情况。路上开始她什么也不肯说，光是说“杨二不让说，说了他要冒火。”我们两个就跟她急，说她不懂道理，杨二都这样了，还不让我们帮他。后来她哭着告诉我们，杨二找到他妈妈了，是在他妈妈那个男人的表姐家，而且公安局的也找去了，估计是他妈妈杀的他爸爸。我们一听都傻了眼了，完全无法应对当时的情景，只能一个劲的说“怕是整错了，怕是整错了。”她看我们那样更是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叫：“杨二怎么办，杨二怎么办哦”。直到今天我再也没有听到如此绝望的嚎哭声过。我们两个大男生都跟着哭起来。送她回去后我们又转回山上找他们，可是他们已经走了。第二天才晓得他们几个偷偷跑去校门口那家小饭馆喝酒了，杨二喝得特别多，醉得不醒人事

再来的两天，杨二又不见了，而小镇上关于他妈妈伙同情夫谋杀他爸爸的事情已经衍生出N多版本。我们几个分别都得到大人的指示，别再跟杨二走那么近了。可是，我们怎么可能不管他呢？可是又该怎么管呢？我们几个朋友觉得还是应该先找到杨二，怕他想不开什么的。于是我们又去了他家，敲了很久的门，都以为没有人在了，准备回去，杨二出来了。睡眼惺忪的样子，招呼我们进门。我们很惊讶，因为平时他从来不会叫我们进他家的。第一次进他的家，我真是惊讶于他家的脏乱和穷。他似乎又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不怎么讲话，我们几个也不知道讲什么，气氛很是尴尬。最后杨二终于第一次在我们面前提到他父母的事情，他说他想通了，不怪他妈妈，他爸爸可怜，他妈妈也可怜，他说这话当时我们没有听太懂，还几年后无意中才听到别人提起他妈妈是重庆知青，下放来我们这山旮旯里被别人搞大肚子又不要了，无奈才嫁给他爸爸的。

后来，杨二一下像就长大了一样，他爸爸妈妈似乎都没有什么亲朋好友，他一人张罗着办父亲的丧事。街坊邻居虽然嘴巴是厉害点但见他三兄妹可怜，也大帮小补的把他父亲后事办了。他妈妈上庭的时候，杨二也去了，他想去给他妈妈求情，但那个时候中国的司法程序不知道怎么样的，反正连庭辩都没有就判了无期。杨二似乎也预料到是这样的，并不好难过。那阵子他很忙，几乎等于退学了，学校里也毫无挽留之意，尽管他成绩很好，只有几个老师感叹了几句”可惜了“之类的话语。

他父母的事情似乎终于尘埃落定了，大家渐渐遗忘了这个特别的家庭。而杨二和两个兄妹的生活却还要继续。有一天，他来找我们了，说是他要走了，去郎酒厂做活路找钱。他吩咐我们有空就去看看他哥哥和妹妹，他说他哥哥只要有口饭吃就活的下去， 他最担心的是他妹妹，他把妹妹托付给他女朋友的。我们个个都信誓旦旦的说会照顾他哥哥和妹妹，当时心里的确是巴不得能为他做点事情的。他刚走那几个月我们还能坚持分工一个周去看他们两三次，但毕竟年少啊，玩起来了常常忘记去探望。他那女朋友却把他妹妹照顾得很好，经常同吃同住的。可是那个时候家家都不是很富裕，多一个人吃饭也多份负担，她父母对此给她施加了很大压力。杨二走后，我们所有关于他的消息都来自他女朋友，我们知道他在那边干得还不错，虽然苦但工资还行，可是后来我自己到过酒厂我才知道他做那活路不是一般的苦呀，是把刚出锅的热腾腾的酒糟倒在平地里用耙子推平晾晒。那通常是精壮男人才做得下来的活路。不知道当时才15岁，瘦瘦的杨二怎么干下这活路的。不过即便是这样的苦活路他也没能干多久。

他以为郎酒厂离我们那小镇很远，他父母的事情应该没有什么影响的，殊不知，他在那里干了三个多月，渐渐的发现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怪怪的了，身边路过的人也开始窃窃私语，甚至，有泼辣无聊的妇女，阴阳怪气的看着他说：“想不到那种女人还生得出这样的儿子哦，一表人才的。”也有“好心人”来关心：“哎呀，好可怜哦，没爹没妈的了，还有个傻儿哥哥”。无论是流言蜚语还是廉价的同情都严重的刺痛了这个15岁少年的心。他觉得无法再在那里做下去。他又回到了我们那个小镇。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