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五）
再一次见到M 已是一个月后在公司的走廊上，我捧着一堆出差报销单据去财务部，远远地看见M 从走廊的那头走来，原来不觉的长的走廊突然显得特别悠长，我几乎是屏着呼吸，想从他的身影里找出那一点熟悉的气息，正当我们要揷肩而过时，他只淡淡的一句：“你回来了。” 便从我身边走过。为此，我失落了许久。 那以后，我们默契地互相刻意的避开对方。他有公事来我们部门，我就端起水杯出去打水，或干脆出去找人聊天。 中午在食堂即使我们都看得见对方，也不打一声招呼。 但在我一个人呆着时，和M在德国共度的时光会像一部老电影似的在我的脑海里不停的回放，直到眼角慢慢湿润。
又过了半年，我接受了同公司同事小Z的表白，开始了我人生第二场恋爱（而这场恋爱最终修成正果，小Z成了我现在的丈夫，这是后话。）小Z的办公室和我的在同一楼层，他经常上我们这边窜门，办公室的同事也早就看出了端倪，和他开玩笑说不如换到我们部门算了。 这以后的时光，就像恋爱中很多人所经历的一样 - 甜蜜而富有活力和期盼，把我原本空洞的心也充实了起来。
M渐渐地很少的出现在我的视线中，通常等我突然醒悟过来最近没见到M时，已经有好几个星期了。他经常出差，而我也是。 M也慢慢很少出现在我的遐想里。但我知道他就像一件藏在阁楼里旧物，明明知道它没有被丢弃，放在角落里那个布满灰尘的盒子里，但自己也不会掸去浮灰，打开盒子去观赏和抚摸它了。
我们毕业后的那几年，是中国high tech发展飞快的那几年。电信技术，网络信息很快被人们所津津乐道。正当hotmail, yahoo mail 成了年轻人中的时髦工具时，公司也引进了mail server, 要为每个员工设立各自的email 账号。 那天中午休息时间，小Z坐在我的座位上帮我设置outlook，我站在一旁看着。 “咦？你的收件箱里怎么有两封邮件？”小Z惊讶得说， 我一看，除了那封标准的welcome邮件外，竟然有一封M的邮件。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小Z已经双击把它打开了，信不长，大意说他今年夏天又到了欧洲，这次去的是公司在德国A城的总部，他现在晚上还煮汤料拌粥打发晚饭，最后他说他想起了和我去年在小城度过的时光。 那尘封了那么久的回忆似乎在瞬间又被打开了…A城，我还记得 我们曾在周末时去过那个城市游玩。 我不知道他这次去欧洲去了多久，这封邮件是什么时候发的，因为小Z眼疾手快地把它关闭了，并删除了，边操作还边咕哝“M的信”。要是换了平时，别人未经我同意动用我的私人物件，我肯定会抱怨，别说是扔掉我的东西了。而这次，我却没有对小Z发作，我不知道他觉察出了什么。 这是我心里的一根软肋，说我心虚也好，总之我并不想让人发现这根软肋。
小Z离开后，我试图找回被他删掉的M的邮件，却说什么也找不回了，想来小Z连“垃圾箱”也清理了。犹豫了一下午，我还是决定第二天给M回一封邮件，我在address book中找出M的新邮件地址，却呆呆地坐在电脑前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最后只淡淡的问了他此次行程的情况。 收到M 的回信已是一个月以后了，他刚回国，到了办公室打开电脑才看到我的邮件，他说他在欧洲没法查看中国公司的邮件，他上次那封邮件是用欧洲公司的邮箱给我发的，他问我为何没有直接reply, 这样他马上能看到我的回信。 我没法跟他解释小Z 删了他的邮件这件事，于是就选择沉默，我想他一定觉得我很“傻”。
到了秋天，终于传来了M 的婚讯。 我正风尘仆仆地从外地出差回来，一眼看到了桌上的喜糖，邻桌的同事还没等我问就告诉我是M的喜糖。他终于是结婚了… 打开华丽包装盒，拿出一颗喜糖巧克力放进嘴里，巧克力甜中略带苦涩的滋味让我心里已经少有涟漪。
第二年， 我和小Z 的感情也日趋成熟，我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家，尽管小Z 似乎大男孩心理还未完全褪尽，我们还是登记结婚了。我们没有喜糖，没有婚礼，只是两人去了南方度蜜月，用现在的话来说，叫“裸婚”。 休婚假度蜜月前我去部门秘书那里提交休假申请时，秘书噌的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大声宣布：“xxx要去度婚假了！”，这下，整个部门才知道我结婚了。
像我这样平凡的人，除了在自己的婚礼和葬礼上，可以成为众人的焦点外，很难在生活中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我经常自嘲，这辈子唯一一次活着的时候可以成为全场焦点的机会就这么白白给自己浪费了。 小Z听到这话很不以为然。我们决定不办婚礼的原因，除了提倡俭朴外，还有我本人很反感那年头新娘，新郎拿着酒瓶满桌转敬酒的婚礼，闹洞房对我来说更像一场闹剧。我向往的是那种在教堂里，神圣，纯洁，而安静的婚礼，新人甜蜜的接受祝福，气氛轻快而雅致。我想每个未嫁女孩心里都有一个身披洁白婚纱美丽新娘的影子吧，我偷偷地在心里遗憾过，也提议十年anniversary时搞个party, 请朋友们一同来庆祝，但小Z对此兴味索然，还说，你这样不就是变相补收红包嘛！男人永远是那么实际。我的遗憾只能任其自然，直到我不再遗憾的那一天。
蜜月回来几个月后的一天，我坐在办公室电脑前无所事事，突然想起了M，他知道我结婚了吗？我们究竟最终都跨进了婚姻的大门了。我打开邮箱，给M发去了一封邮件，我告诉他我也结婚了，但我没办婚礼。 桌上的电话很快响了起来，那时候办公室电话没有主叫显示，但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是他。
“你，结婚了？”听筒里传来久违的M的声音。
“是的。”
“恭喜你。”他轻声地说。
“谢谢。”我礼貌的回答
“他 -- 对你好吗？” 他顿了顿，问
“挺好的。”
“那祝你幸福！”
“谢谢！你也一样。” 我挂上了电话，心里暖暖地松了一口气。
半年后，我跳槽去了另一家公司。在人事部办理离职手续时，意外见到了M也在那儿办理离职手续，他也找到了一个更好的机会。 我们在人事部办公室里闲聊了一会儿，他看上去意气风发的样子，充满阳光的笑意一如我第一次见他时模样。 但连我自己也没有预料到，那次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之后我们彼此都像水汽一样从人间蒸发了。
几年后，我和小Z选择出国。完成学业，找工作，买车，买房，生儿育女，我们沿着无数来北美奋斗的前辈们的足迹走到了今天，每一步没有惊喜，也没有出乎意料的困境，但其中的艰辛只有自己知道。 岁月也悄然把我带入了中年，生活的重心从学业，事业转移到了孩子和家庭，年轻时的爱情酿成了难以割舍的亲情。我剩下的人生似乎也能被洞穿的清清楚楚了。
人们常说人生的路千回百转。我也曾想过：如果，只是一个如果，当年我对M不是那么“不解风情”，如果我没有那么死死地禁锢自己，而是任凭自己的心去回应他，现在我会和他在一起吗？我的生活会和现在很不一样吗？ 每当我这么想时会让自己感到有些伤感，但我庆幸自己没有这么做，我更庆幸自己的理智让我把握了尺度。 我不敢想象对他的未婚妻会有多残忍，如果因为我的介入，他离开了她。我相信这是他们的初恋，从中学开始，直到大学毕业，那一定始于纯纯的爱。 我也不相信那么长久的恋爱会是不堪一击的脆弱。 M是一个沉稳，细心的人，他不会为了偶然的“波澜” 而去舍弃那条已经修好的铺满鲜花的大道。
时间加上记忆真是一种奇特的组合，久远的记忆会让我怀疑这些是不是真的都发生过，M是否真的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就有时，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或在被生活琐事所累，夜不成寐的午夜，枕边人的呼噜声在告诉我什么烦恼都可抛在脑后的时候，我会想到那个拥抱，拥抱的主人永远没有一张清晰的脸，只有那宽阔的肩，结实的胸膛，和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让我确信他曾经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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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见到M 已是一个月后在公司的走廊上，我捧着一堆出差报销单据去财务部，远远地看见M 从走廊的那头走来，原来不觉的长的走廊突然显得特别悠长，我几乎是屏着呼吸，想从他的身影里找出那一点熟悉的气息，正当我们要揷肩而过时，他只淡淡的一句：“你回来了。” 便从我身边走过。为此，我失落了许久。 那以后，我们默契地互相刻意的避开对方。他有公事来我们部门，我就端起水杯出去打水，或干脆出去找人聊天。 中午在食堂即使我们都看得见对方，也不打一声招呼。 但在我一个人呆着时，和M在德国共度的时光会像一部老电影似的在我的脑海里不停的回放，直到眼角慢慢湿润。
又过了半年，我接受了同公司同事小Z的表白，开始了我人生第二场恋爱（而这场恋爱最终修成正果，小Z成了我现在的丈夫，这是后话。）小Z的办公室和我的在同一楼层，他经常上我们这边窜门，办公室的同事也早就看出了端倪，和他开玩笑说不如换到我们部门算了。 这以后的时光，就像恋爱中很多人所经历的一样 - 甜蜜而富有活力和期盼，把我原本空洞的心也充实了起来。
M渐渐地很少的出现在我的视线中，通常等我突然醒悟过来最近没见到M时，已经有好几个星期了。他经常出差，而我也是。 M也慢慢很少出现在我的遐想里。但我知道他就像一件藏在阁楼里旧物，明明知道它没有被丢弃，放在角落里那个布满灰尘的盒子里，但自己也不会掸去浮灰，打开盒子去观赏和抚摸它了。
我们毕业后的那几年，是中国high tech发展飞快的那几年。电信技术，网络信息很快被人们所津津乐道。正当hotmail, yahoo mail 成了年轻人中的时髦工具时，公司也引进了mail server, 要为每个员工设立各自的email 账号。 那天中午休息时间，小Z坐在我的座位上帮我设置outlook，我站在一旁看着。 “咦？你的收件箱里怎么有两封邮件？”小Z惊讶得说， 我一看，除了那封标准的welcome邮件外，竟然有一封M的邮件。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小Z已经双击把它打开了，信不长，大意说他今年夏天又到了欧洲，这次去的是公司在德国A城的总部，他现在晚上还煮汤料拌粥打发晚饭，最后他说他想起了和我去年在小城度过的时光。 那尘封了那么久的回忆似乎在瞬间又被打开了…A城，我还记得 我们曾在周末时去过那个城市游玩。 我不知道他这次去欧洲去了多久，这封邮件是什么时候发的，因为小Z眼疾手快地把它关闭了，并删除了，边操作还边咕哝“M的信”。要是换了平时，别人未经我同意动用我的私人物件，我肯定会抱怨，别说是扔掉我的东西了。而这次，我却没有对小Z发作，我不知道他觉察出了什么。 这是我心里的一根软肋，说我心虚也好，总之我并不想让人发现这根软肋。
小Z离开后，我试图找回被他删掉的M的邮件，却说什么也找不回了，想来小Z连“垃圾箱”也清理了。犹豫了一下午，我还是决定第二天给M回一封邮件，我在address book中找出M的新邮件地址，却呆呆地坐在电脑前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最后只淡淡的问了他此次行程的情况。 收到M 的回信已是一个月以后了，他刚回国，到了办公室打开电脑才看到我的邮件，他说他在欧洲没法查看中国公司的邮件，他上次那封邮件是用欧洲公司的邮箱给我发的，他问我为何没有直接reply, 这样他马上能看到我的回信。 我没法跟他解释小Z 删了他的邮件这件事，于是就选择沉默，我想他一定觉得我很“傻”。
到了秋天，终于传来了M 的婚讯。 我正风尘仆仆地从外地出差回来，一眼看到了桌上的喜糖，邻桌的同事还没等我问就告诉我是M的喜糖。他终于是结婚了… 打开华丽包装盒，拿出一颗喜糖巧克力放进嘴里，巧克力甜中略带苦涩的滋味让我心里已经少有涟漪。
第二年， 我和小Z 的感情也日趋成熟，我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家，尽管小Z 似乎大男孩心理还未完全褪尽，我们还是登记结婚了。我们没有喜糖，没有婚礼，只是两人去了南方度蜜月，用现在的话来说，叫“裸婚”。 休婚假度蜜月前我去部门秘书那里提交休假申请时，秘书噌的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大声宣布：“xxx要去度婚假了！”，这下，整个部门才知道我结婚了。
像我这样平凡的人，除了在自己的婚礼和葬礼上，可以成为众人的焦点外，很难在生活中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我经常自嘲，这辈子唯一一次活着的时候可以成为全场焦点的机会就这么白白给自己浪费了。 小Z听到这话很不以为然。我们决定不办婚礼的原因，除了提倡俭朴外，还有我本人很反感那年头新娘，新郎拿着酒瓶满桌转敬酒的婚礼，闹洞房对我来说更像一场闹剧。我向往的是那种在教堂里，神圣，纯洁，而安静的婚礼，新人甜蜜的接受祝福，气氛轻快而雅致。我想每个未嫁女孩心里都有一个身披洁白婚纱美丽新娘的影子吧，我偷偷地在心里遗憾过，也提议十年anniversary时搞个party, 请朋友们一同来庆祝，但小Z对此兴味索然，还说，你这样不就是变相补收红包嘛！男人永远是那么实际。我的遗憾只能任其自然，直到我不再遗憾的那一天。
蜜月回来几个月后的一天，我坐在办公室电脑前无所事事，突然想起了M，他知道我结婚了吗？我们究竟最终都跨进了婚姻的大门了。我打开邮箱，给M发去了一封邮件，我告诉他我也结婚了，但我没办婚礼。 桌上的电话很快响了起来，那时候办公室电话没有主叫显示，但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是他。
“你，结婚了？”听筒里传来久违的M的声音。
“是的。”
“恭喜你。”他轻声地说。
“谢谢。”我礼貌的回答
“他 -- 对你好吗？” 他顿了顿，问
“挺好的。”
“那祝你幸福！”
“谢谢！你也一样。” 我挂上了电话，心里暖暖地松了一口气。
半年后，我跳槽去了另一家公司。在人事部办理离职手续时，意外见到了M也在那儿办理离职手续，他也找到了一个更好的机会。 我们在人事部办公室里闲聊了一会儿，他看上去意气风发的样子，充满阳光的笑意一如我第一次见他时模样。 但连我自己也没有预料到，那次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之后我们彼此都像水汽一样从人间蒸发了。
几年后，我和小Z选择出国。完成学业，找工作，买车，买房，生儿育女，我们沿着无数来北美奋斗的前辈们的足迹走到了今天，每一步没有惊喜，也没有出乎意料的困境，但其中的艰辛只有自己知道。 岁月也悄然把我带入了中年，生活的重心从学业，事业转移到了孩子和家庭，年轻时的爱情酿成了难以割舍的亲情。我剩下的人生似乎也能被洞穿的清清楚楚了。
人们常说人生的路千回百转。我也曾想过：如果，只是一个如果，当年我对M不是那么“不解风情”，如果我没有那么死死地禁锢自己，而是任凭自己的心去回应他，现在我会和他在一起吗？我的生活会和现在很不一样吗？ 每当我这么想时会让自己感到有些伤感，但我庆幸自己没有这么做，我更庆幸自己的理智让我把握了尺度。 我不敢想象对他的未婚妻会有多残忍，如果因为我的介入，他离开了她。我相信这是他们的初恋，从中学开始，直到大学毕业，那一定始于纯纯的爱。 我也不相信那么长久的恋爱会是不堪一击的脆弱。 M是一个沉稳，细心的人，他不会为了偶然的“波澜” 而去舍弃那条已经修好的铺满鲜花的大道。
时间加上记忆真是一种奇特的组合，久远的记忆会让我怀疑这些是不是真的都发生过，M是否真的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就有时，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或在被生活琐事所累，夜不成寐的午夜，枕边人的呼噜声在告诉我什么烦恼都可抛在脑后的时候，我会想到那个拥抱，拥抱的主人永远没有一张清晰的脸，只有那宽阔的肩，结实的胸膛，和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让我确信他曾经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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