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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人生 - 9 (Z)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本故事纯属虚构。

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网络人生

第九章

KEN出生在扬州。他跟母亲姓凌,从生下来起就没见过父亲是什么样子。小时候凌凯就是
个很懂事的孩子,从来不问母亲有关父亲的事情,以至於母亲都认为凌凯的这种懂事有悖
孩子的天性。每次看见小凌凯闭紧双唇拒绝回答小朋友关于他父亲是谁的问题时,母亲总
是一个人偷偷落泪。

凌凯天资过人,几乎每学期都考第一名。小学中学各跳一级。家长会上也有人小声说:因
为是私生子,所以这样聪明。

凌凯听到这样的话,总是昂着头很骄傲地去牵母亲的手。

长大以后,父亲上海家里的亲人终於找到他和他母亲,告诉他们凌凯父亲已经因公牺牲在
沙漠很多年。凌凯这才知道,原来因为母亲是归国华侨,成分不好,组织上不同意她和研
制导弹的父亲结婚。

母亲在小城扬州当了一辈子小学音乐教师,现在仍愿在家安度晚年,不肯来美国。

母亲忍不住有一次问长大了的凌凯:“小时候为什么从不问父亲是谁?”

凌凯只淡淡一句:“怕问了让母亲伤心。”

母亲眼眶立刻湿润了。

母亲从不抱怨组织安排,也理解父亲的选择。她总是说父亲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


凌凯落泪。他看过无数爱情故事,但只觉得父母这一曲令他荡气回肠。

大学毕业那年他拿到了美国A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母亲找了在香港的姨妈为他作了经济担
保,把多年舍不得动用的外公留下的三千美元和一只蓝宝石戒指交给他,送他上了飞机。



凌凯带着母亲一生的积蓄和希望,也带著一个少年对未知世界的憧憬和向往,在一个漆黑
的夜晚踏上了这片陌生的土地。走下飞机的弦梯,凌凯感到一切都是朦朦懂懂的,空旷的
机场空港象在飞机上看见的太平洋上空的夜一样深沉黑暗,候机室与海关大厅的灯火却仿
佛黑夜中的鸟群,半睁著苍白疲惫的睡眼,凌凯来不及感受内心因环境的改变而产生的感
慨,就已被拥挤的人流涌出了海关,他找著自己的行李,拖著往门外走,一边四下里寻找
著学校中国留学生会来接他的人。渐渐的旅客都慢慢散去了,却依然没看见来接他的同学
,他只好随着人流往外走,走出机场,外面是荒僻冷清的街道,他呆呆站立了一会儿,依
然没人来理会他。他发现所有旅客都离开了,只剩他孤独一人。这时他看见不远处街角停
了辆CAB,他想也许可以问问那CAB是否能送他去A大,於是他朝那CAB走去,快要走到时,
那CAB却突然启动了,凌凯的心忽然著急起来,他慌忙朝那CAB跑去,这时他头上挨了一闷
棍,他昏了过去。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四周一片洁白,令他有些晃眼,他费力的。睁大眼睛,映
入他眼中的是一张美丽的中国女孩的脸,姣好细致如天使一般,他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国
内。

女孩耐心地给他解释:我们是A大中国留学生会专门来接你的,路上遇见车祸,在高速公
路上被堵了两个小时所以来晚了。你被人袭击受了伤,我们报了警,然后送你进了医院。
我叫李恂,是留下来照顾你的。

凌凯头上扎着绷带,挣扎着起来检查自己的东西,他发现护照和戒指还在,只是那三千块
钱没有了。他咬咬牙没喊也没叫,心里却慌得不行,没有这三千块,他怎么交第一学期的
学费?况且那是母亲一生的积蓄。

十六年后三千块还不到KEN一周的薪水,但当时却是他的全部家当。

李恂弯下腰来关切地问:“你是不是钱没了?”李恂美丽的双眸温柔清亮如一汪秋水,凌
凯都能看到自己扎着绷带的影子,他点点头。

李恂坐在床沿扶他慢慢躺下,安慰他:“别担心,咱们只要人还在就好!”这话给了凌凯
莫大的鼓励,只要人还在,怕什么。

凌凯伤未好就要出院,李恂偷偷在他口袋里塞了张支票。凌凯去学校报到,学校同意他在
学期结束前交完学费。中国留学生会帮他安顿住在一对国内来的访问学者夫妇的客厅里,
这样房租会便宜很多。

第二天他去医学院大楼找到那个叫李恂的女孩把支票塞回她手里,说声谢谢,跑了。

从此凌凯开始了他艰苦的打工和学习生涯。他没有车,每天都是坐巴士去唐人街的餐馆。
他没有经验,所以赚得很少,要支付周外学费非常吃力,几乎是除了上课的时间,他都在
餐馆打工,每天睡眠只有几小时。

第一个学期结束,他交清了所欠的学费,成绩单上清一色的A。

接下来的寒假,他依然没有时间休息,下学期的学费生活费都在等着他。但是在新年那天
他留在学校里参加中国留学生会组织的活动,因为广告上有李恂的钢琴独奏。凌凯自从把
支票还给她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但是凌凯常常想起她,她成了凌凯这段艰难岁月的精神支
柱。凌凯那天终於看见他那飘着长发穿白色裙子的ANGEL,他心里很快乐。

第二个学期开学时,凌凯拿到一个助教的职位,这使他差不多可以摆脱经济上的困难。但
是那薪水是每月领的,开学时他交完第一个INSTALLMENT和该月的房租,口袋里只剩10块
钱。他站在书店门口徘徊,上学期的书是同学借给他的,这学期没那么好运,看来得自己
买了,他也不能等到学期中间再买书吧。凌凯当时还是一个刚从扬州小城来美国不久的乡
下孩子,不懂得借贷,也没有信用卡。他想了半天,终於坐巴士出了学校。

他来到一家寄卖店,拿出那只蓝宝石戒指,店家伸出两个手指头告诉他可以卖200元。他
需要三本书,每本六七十元,正好够了。

那胖胖的美国人开好支票,他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又把支票推回去,拿回戒指小心放好,
走出寄卖店的大门。

凌凯去了医院。回来进校门时他想一切都OK了,一头栽倒在地上。

恍惚中他觉得有一双纤细的手扶起他,有人轻轻叫他的名字。他感觉自己被扶上了车,他
躺在一张柔软的沙发上,他觉得有人在往他嘴里喂清凉的液体,他感到有柔软的发丝轻轻
在他脸上拂来拂去,他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

他睁开眼看见的还是那张姣好动人的脸,一如他初到美国的那个夜晚。

他心里说你真是天使。

李恂握着他的手,眼里有泪光。他的左手臂上贴了一块小橡皮膏,他刚卖过血。

他们俩很长时间都沉默着。

隔了一会儿,他说谢谢你救了我两次,我该回去上课了。

李恂什么也没说,开车送凌凯回去。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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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枫下拾英 / 美文转贴 / 小说连载--网络人生(ZT)已经进入历史区乐,我没有权限捞她出来,只好另起一贴了,前两章大家自己去考古吧 #735272、#735273
    • 网络人生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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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网络人生

      第三章

      这天是晓雯姐姐搬家的日子。

      晓雯和陆佳这学期都在系里的机房做系统管理,所以考完试后还没法空闲下来。忙了一早
      上,好容易等到交接的来了。晓雯急忙开车载了陆佳去姐姐的新家。


      晓雯姐姐晓云和姐夫振淮来美已经十几年了。当初晓雯决定来DALLAS,主要就是来投奔晓
      云的。 晓云就职于ARON电讯,这是家德国公司。振淮在西电和李阳属同一个部门,夫妻
      俩年薪都超过十万美元,日子过得不错。晓云去年生了个女儿,振淮的父母和晓云的父母
      便轮流从国内来探亲,帮著照看孩子,原来住的房子就嫌窄了,他们便下决心换了个大些
      的房子。

      晓雯把车驶入社区,远远看见在簇新的小楼前已有不少人在进出忙碌著。她便把车泊在门
      口的小路旁,陆佳开车门下车,上下打量著这房子,这是座木质结构的两层小楼,大约三
      千尺的样子,正是化雪的日子,覆在楼顶上的雪正点点滴滴的顺著屋檐往下漏。门口的一
      排冬青树上,还依旧还挂著点滴残雪的叶子清绿得给人冰凉甜润的感觉,屋外的柏油路面
      被雪水浸渍后泛出一种洁净的深色。路边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家私,三四个老中嘴里哈著白
      气,正合作抬著一台洗衣机,吃力地往屋里挪。

      晓雯锁好车门,顺手拾掇起路旁搁着的一堆书籍,陆佳也蹲下帮她收拾。四周东一个西一
      个的的散放着各种匪夷所思的杂物,和十几个捆好的大纸箱。来帮忙搬家的大部分都是振
      淮和晓云的同事。西电和ARON都是老中云集的地方。陆佳捧了厚厚一堆书站起身,迅速搜
      索了一遍搬家的人群,不满地问晓雯:“李阳怎么不在,偷懒吗?原来平时对你问寒问暖
      都是假的,真要使力气的时候怎么就躲起来了?”

      晓雯抱了书往屋里走,一边答道:“是我没通知他,他还在上班呢。我记得暑假他陪李恂
      姐姐回国,假期全休完了。这里来帮忙的都是我姐夫的GROUP在家休假的同事。”话没说
      完,后面传来刺耳的汽车喇叭声,晓雯转身一看,一辆U-HAUL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她的身
      后,司机摁喇叭,示意晓雯的车泊那儿挡着他了。晓雯知道这是她姐从搬家公司租来的。
      U-HAUL太大不好泊,晓雯急忙把没拾掇好的书草草堆在门口台阶上,然后将自己的车开到
      稍远处停了。下车却听见那U-HAUL上的司机又拼命摁了两声喇叭,大概是鸣示屋里人出来
      卸货。陆佳一旁皱眉头:“这老墨吃枪药了,都停那么远了他还不满意。不会开就别吃这
      碗饭。”DALLAS墨西哥人特别多,司机,搬运工大多是老墨,隔着车窗都看见那司机的棕
      色皮肤。

      晓雯看看四周忙碌的人群,里面并没有她姐姐姐夫,想是在后院没听见。便朝那U-HAUL跑
      去。近了才看清楚,那司机竟是个肤色深的中国人,长得十分壮硕,国内码头工人的身丕
      ,大冷天穿件短袖套头衫,下车操生硬普通话朝楼门喊:“孙振淮,你快点叫人出来搬,
      我赶时间。”晓雯急忙和他打招呼:“师傅,对不起久等了。我是振淮的妹妹,你先把车
      厢打开,我去叫他们来卸。话没说完已经有几个人朝U-HAUL走来。那司机去开后车厢很不
      耐烦:“等下还要拉一趟,你家里东西真多,什么破烂都有,孙太太在那边盯着不肯丢任
      何垃圾。那旧桌子,缺了腿的椅子,好几台旧电脑,我的天!这要搬到几时?”

      陆佳这时也下车过来和几个帮忙的一块儿帮着卸。那司机只管开车不管搬,抱手远远站在
      一边看那些人搬。

      陆佳看不过,走过来瞪那司机一眼,骂他:“你身体真好,怪不得这么嚣张。人家家里的
      事你也要管,福建人吧。”

      司机奇怪:“你怎么知道?听口音是吗。”

      陆佳继续骂他:“美国这地方来趟不容易噢,在海上漂几个月很辛苦吧,要是没你这块头
      ,早被扔下船喂鲨鱼了。”

      她声音太大,帮忙搬家的人都听到了,一个个捂着嘴不敢笑。

      晓雯大叫:“陆佳你太过分!快进房间,叫我姐夫出来看看怎么放。”拼命使眼色推陆佳
      进了院子。

      那司机才明白被陆佳骂偷渡客,嘿嘿讪笑着。晓雯觉得他可能真是偷渡客,被讲中了,倒
      也可怜他,说:“师傅你别生气,我同学脾气不好。我姐姐节约,您受累多担待点儿吧。
      ”那人看她一眼,眼珠一转,又向上翻了翻诉苦:“我这趟活儿太不和算,你姐姐真的很
      小气,工钱讨价还价好长时间,也不敢指望她给多少小费了。所以不愿干。”说完看看那
      些人搬完了进屋,不理她去锁搬空的U-HAUL的门。

      晓雯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她姐姐十分节俭,从不倒剩饭剩菜,每回购物都盯着收据看好几
      回才放心离开,有次买完菜回家的路上突然疑心收银员把青刚菜当成豆苗了,一边开车一
      边检查收据,结果闯了红灯被警察罚了两百块。晓雯同情司机,便说:“麻烦你再跑一趟
      吧,回来小费我给你,你别和我姐吵了。”

      这时那司机忽然看见振淮从院子里走出来,眼里闪出一丝惊慌,“我干活儿去了。”他说
      完急忙爬上驾驶室,打着火。晓雯发现他其实是个长得蛮率的小伙子,又看他紧张振淮,
      心里有些替他难受,爬上车掏出一张二十元塞他手里:“别告诉我姐。”赶紧跑下车。那
      司机十分感动,大声说:“谢谢。”急忙开车。振淮在后面喊他,他也不停。

      振淮气得站那儿拿出电话来,把想让司机转达给晓云的话打电话跟他老婆说了一遍。这时
      前面又开过一辆车,晓雯一看是李阳。李阳泊好车下来埋怨晓雯:“搬家也不知会一声。
      我还是听同事说的。”晓雯看他把车停在门口,连忙道:“李阳你车泊远一点,那U-HAUL
      司机脾气不好,会嫌你挡他道。”

      李阳忽然笑起来,转头问振淮:“哎,我刚才看见TIMMY开U-HAUL,开得不错嘛。那还是
      大号的吧。”

      振淮气愤地说:“他昨天听到我要租U-HAUL,死活说他会开不用找司机了,一定要开,不
      然这样的少爷我哪里请得动。他来了就一直发脾气,还和晓云吵,不是真心帮忙,是来玩
      儿的。”

      李阳乐了:“要说他开得真不错呢。那么大的车开八十迈。”

      振淮更气:“好多碗都摔碎了,当赛车呢!一点不小心。又不好说他,怎么说他也算帮忙
      。”说完往屋里走。

      晓雯好奇:“刚才那司机?”

      李阳还在笑:“你姐夫的经理。”

      晓雯不相信:“不会吧,那么年轻。”

      李阳说:“不算年轻,过三十了。KEN特别喜欢他,上个月新提的。好多人不服气呢。但
      是他技术真是好。”

      晓雯抽抽鼻子:“比开U-HAUL的技术还好?”

      李阳呵呵又笑了两声,陆佳从楼里出来,瞪他一眼说:“李阳你来那么晚,还干站著傻乐
      ?快进去帮我把床垫搬上楼。”

      李阳忙道就来就来,又叫晓雯一块儿进屋,说是外面天冷,刚才你还抽鼻子呢。三人便进
      去了。

      TIMMY在振淮的老家又耽搁了很久,才把所有孙家的陈年旧货都搬了过来,这时晓雯陆佳
      李阳都已经走了。他下车到屋里转了一圈,笑嘻嘻问振淮:“你小姨子呢?”

      振淮本来就心疼那些碗碟,看他还敢惦记自己的小姨子,更生气道:“和男朋友走了。”


      TIMMY笑着上车,去把租来的U-HAUL还了。他看看表已经下午五点多了,急忙开了自己的
      车去接女友TRACY。心里生气振淮家里搬家太麻烦,TRACY中间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催他。


      TIMMY是从新加坡来的华侨,老家是著名的侨乡福清县,不过祖上下南洋已经三四代了。
      陆佳误当他偷渡客自然是因为他的口音。TIMMY在西电网络工作六年了,女友TRACY是四川
      人,以前在EDS工作,现在是一家CONSULTING公司的老板。

      TRACY的公司在FRISCO,从DALLAS往北开大约一个小时的样子。FRISCO的新区是DALLAS电
      讯业极度膨胀向北延伸的结果。 TIMMY来到TRACY公司所在的大楼,泊好车,进门上电梯
      。TRACY在八楼。

      走出电梯,TIMMY却看TRACY正和两个人站在电梯门口。TIMMY认得其中一个是TRACY公司新
      加入的合伙人TODD。TODD典型泰国长相──深肤色,鼻子短短,鼓鼓的肉脸。他看见TIMM
      Y穿短袖套头衫,脸上浮出笑容。TIMMY最烦看他笑,胡乱对他点个头便自顾自往办公室走


      TRACY公司规模不大,两个TEAM的员工各占一个SUITE。TIMMY看不起这巴掌大的地方,总
      说顶好改个中文名字叫袖珍公司,有时也喊TRACY迷你老板。公司员工多半都是CONTRACTE
      R,TRACY善于交际,以前做软件工程师时平均一年跳两回槽,在DALLAS人际活络,倒也不
      愁没生意。

      员工们都下班了,办公室里静悄悄的,TIMMY伏在TRACY的老板桌上,等她送客回来。桌上
      有他俩较量空手道的合影,照片上的俩人穿著白色练功服,正猫著腰神情专注的互相对视
      。那是在PLANO的一家韩国人开设的空手道武馆拍摄的。TRACY和TIMMY都是空手道爱好者
      ,再忙每周也会抽时间去练功。

      一会儿TRACY送客回来,对著TIMMY皱眉头:“你怎么那么没礼貌,不和人打招呼。”

      TIMMY不耐烦:“我不喜欢那个TODD。”

      TRACY不在意:“没人喜欢他。”说完自己坐到电脑前,打开文件看资料。

      TIMMY过去抱她。TRACY用手轻轻挡了一下,瞅著他身上的汗衫问:“你疯到哪里去了,搞
      得像个民工?”TIMMY握住她的手笑:“不相干的,同事搬家。烦死了真讨厌。”说著又
      去抱TRACY, 四周无人,两个人就在办公室里胡乱亲热一通。

      一会儿TRACY奋力推开TIMMY,继续看资料,一边告诉他:“TODD和我商量过了,最近我们
      准备设计医用软件向东南亚输出。”

      TIMMY问:“哪里,新加坡还是马来?”TIMMY父亲在做马来的食用油代理,家传的生意,
      已经好几代了。

      “泰国呀,TODD的老巢。PROJECT就是他联络来的。”TRACY一边看产品计划一边说。

      TODD和TRACY是同学,以前两人同在NORTH CAROLINA读计算机。TODD 毕业后去了NEC在曼
      谷的分部,前两年又跑回美国,在DALLAS的LUCENT工作。TRACY去年给LUCENT做了一年的
      产品,都是TODD介绍的。上个月LUCENT裁员,TODD不幸被开出来。TRACY知道他在曼谷的I
      T行业小有背景,就把他拉来自己公司作副手。

      TIMMY最不喜欢TODD,听说是他找来的生意便反感,“我早就告诉你,TODD这人心眼鬼,
      但脑子差。北美E-BUSINESS这么热,还要跑到东南亚找生意?”

      “你懂什么?电讯业肯定要紧缩,你看看LUCENT就知道了。股票跌的让人喊跳楼……明年
      这儿的机会会少很多。”TRACY说著,看一眼TIMMY,又接著道:“都说西电情况也不好,
      前两年并购的小公司拖后腿了吧。”TIMMY说:“切,怎么可能。那些个小公司根本无足
      轻重,我们主要是做大的网络项目,都是急等著用人呢。年底下的,头儿们还被拉到总部
      开会。结果连圣诞PARTY都取消了。”

      TRACY听了不由奇怪,“年底开会?不会是要赶著LAY-OFF吧?”TIMMY笑,“LAY-OFF?西
      电最缺的就是人了,上个月还去D大开了个招聘会。”又见TRACY 不置可否的样子,便开
      玩笑道:“我没所谓LAY-OFF的,我都可以明正言顺替我老婆打工,让TODD滚蛋。”TRACY
      皱眉头:“你为什么老针对他。”TIMMY生气:“他每回和人介绍我的时候都特别说明啊
      这是刘老板的男朋友。搞得好象我连名分都没有。”TRACY听了鼻子里笑了一声:“人家
      没说错,你是没名分呀。”TIMMY也笑道:“那你给我一个呀。”

      TRACY不接他的话,看看电脑上的时钟显示,已经快七点了,便LOG OUT出来,站起身:“
      走吧,我饿了。”

      俩人锁好门出来,TRACY说:“李恂今天打电话给我,邀请我们去参加她们家的CHRISMAS
      PARTY,顺便庆祝她那宝贝弟弟毕业。”TRACY和李恂一直是好友。

      TIMMY道:“怎么李阳都毕业了?日子过得真快,我们俩第一次在李恂家认识时,李阳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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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DALLAS的冬天常常会突然变得奇冷无比,但眨个眼就又转暖了。圣诞节前的早晨,李恂打
      开房门,朝后院走去。周围的民居都在树上挂满了小灯泡,晨曦里静静地闪著幽弱的光,
      像寒星微明,让人感觉似乎才刚刚凌晨。李恂喜欢在清冷的早晨听到房门支呀开启的声音
      ,扑面的寒风并不刺骨,相反让她觉得湿润清爽,空气只有在冬季才是最新鲜的,因为此
      地的气候干燥异常,夏天灼热的气浪常会把水分烘干,人们身上的汗水流了,却立刻被蒸
      发,空气里混杂了人的体味后变得干涩浓烈。

      李恂家的后院,有个小小的篱笆围起的花园。里面种满了李恂喜欢的玫瑰花,红的,白的
      ,黄的,春夏盛开的时候诧紫嫣红,甚是好看。只在冬季却凋零了,独留下一园的衰草。
      李恂走进花园,动手清扫夜里被风吹落在草坪上的树叶,花园面积不大,很快就收拾完了
      ,然后她爱惜地看了一眼那些玫瑰的枯枝,心里想著去年春天重新开花的日子,大约在三
      月还是四月吧,反正应该也快了。

      接著她又把整个后院清理了一下,花园的旁边,是一个小型的泳池,虽然很久没人游泳了
      ,但是昨天李阳还是给换了一遍水。她随手拾起池边石凳上李阳留下的一本电讯杂志,又
      满意地看了看洁净的院落,然后她抬眼望见二楼李阳房间的灯亮了,知道弟弟起床了,便
      开门进屋,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楼上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李恂便想著待会儿叮嘱弟
      弟早一些去拿订购的食品。晚上的PARTY人多,前两天她还特意打电话给晓雯,让她今天
      早点儿过来帮忙。

      茶几上搁著一堆打印出来的照片,李恂顺手取过来翻著,是毕业典礼那天拍的。她对牢李
      阳戴博士帽的大头照看了很久,李阳的样子很神气。她的思绪便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五
      月,也是毕业典礼的日子,KEN也似李阳这般的年轻,也许更年轻些,他是少年班出来的
      ,曾经是A大GRADUATE SCHOOL里最年轻的鹰。戴那顶方帽子的时候还不满二十五岁。但是
      她不记得什么时候KEN的脸上有过春风得意的表情,她记忆中的他始终都很沉稳,不是气
      定神闲的那种,而是一种刻意形成的自律,她确信这点是因为她曾经看到过另外一个样子
      的他,於是她才明白他冷静的外表下曾经有过激烈的心。可是后来他走了,那个毕业典礼
      结束的时候,他对她说了最后一句“我们一起走。”,但是终于还是他独自一人去了SEAT
      TLE。

      泪水开始模糊李恂的双眼,她不断地翻那些照片,晓雯李阳的笑脸交替著在她眼前闪过,
      但是她没有找到陆佳不慎拍下的她和KEN的合影,也许李阳觉得那张属于照坏了的,所以
      没有打印出来。她的眼泪忽然落在了掩饰不住失落的脸上,这时她听到李阳下楼的脚步声
      ,迅速擦了擦眼睛,朝窗外望去,映入她的视线的却依然是花园里的枯枝衰草。

      李阳总说他最爱的一道风景便是布衣素裙的李恂在花园中悉心的修枝剪叶,那时的她,会
      被一种情愫笼罩著,於是便有若隐若现的娇媚出现在她好看的嘴角边,她的呼吸都不似平
      日里均匀祥和,而变得突然热烈 ,心底的催促仿佛一个焦虑的孩子,毛手毛脚时总会不
      小心触碰角落里尘封的东西,於是往事便如午后的一束日光,悄悄穿透黑暗的阁楼,蓦然
      间尘埃般浮动的回忆便被照亮了……李恂的内心是清空而幽谧的,像窄窄的有溪流湍过的
      峡谷,两旁的峭壁高耸著,昂然着想要替她挡住一个外面的尘世,但是李恂常常觉得尘世
      是最无法抵挡的,就好像时光不可逆转一样,她不可能不是李阳的知冷知热的姐姐;孩子
      们心里和蔼可亲的大夫;许多人熟识的,相交远近适宜的朋友。她无法不为这些,是天性
      的使然,还是她根本就对生活有超强的适应性,她不知道,她似乎很少去想这个问题,她
      只是会有点儿庆幸:她心里横亘著那两道峭壁,那样高,那样一种不会倒的气魄,只是为
      著小心呵护她心中很小很小的一块地方,像一株细弱的花或者草,她让它隔离尘世与空气
      ,於是无法长大,只能安静的守候溪水的流过,安静的等待生老病死万物兴衰的规律如神
      灵降旨般的无法抗拒的来临,但玫瑰的花香常会弥漫她的心,往事的尘埃里便有了一股香
      草般的味道,透过她的呼吸散布开来。她常常坐在花园里,等那些花骨朵慢慢张开,那令
      她想起自己同样漫长的少女花季,情感的盛放只有一瞬。那一刻,她十分渴望能有一只蜜
      蜂的勇气,如果她敢于扎自己一下,她会向往快乐的死去,但是事实上她没有,她封闭的
      保护了自己很多年,她的心在柔软和硬韧中变化反复,只为在对尘世的妥协与抗争中权衡
      。经年累月,她身上多了一种品质,人们羡慕的说这就是坚韧,生存所必备的品质,而只
      有她自己知道,人们所谓的坚韧,便似当年她所渴望过的,蜜蜂身上的利刺,被时间一点
      一点锈腐了,成了无时无刻不在割痛著她的钝器,她并不在意这慢性的疼痛,生活的忙碌
      是最好的麻醉和镇痛。她只是不希望自己将永远与那瞬间被刺痛的快乐绝缘,於是她便在
      玫瑰花丛中小心守护著她的回忆,因为有回忆,她便觉得自己还有希望。

      李恂在转身面对穿著一身运动衣下楼来的李阳的时候,脸上的微笑一如往常,於是李阳便
      按了她的吩咐出门了,临走时她又拿了李阳的棉衣追了出去……

      快到中午的时候,屋子里开始热闹起来。

      晓雯带了同宿舍的两个ROOMMATE来帮忙准备PARTY。


      陆佳和侯莹在院子里七手八脚的往树上放灯饰。晓雯和李恂在厨房里忙着制作些特色食物
      。餐厅的长条桌上放满了从中国城的超市订购的食品。李恂在把蒸好的水晶包一只只的摆
      入长方形的漆木食盒,李阳赖在厨房里看晓雯调酒。李恂从窗口看见陆佳在外面爬梯子牵
      电线,就让李阳出去帮忙。李阳说你看她不是已经挂上了吗。

      李恂问弟弟:“你想好去哪家公司吗?”李阳毕业前得了四个OFFER,其中包括MICROSOFT


      李阳正在榨橙汁,榨汁机的声音呜呜响。他大声对他姐道:“还是留在西电吧。”

      晓雯在一旁说:“好多人把进微软当人生目标。”

      李阳关了榨汁机,眼睛对牢晓雯说:“我还是喜欢搞TELECOM,再说我姐不是还在这儿嘛
      。”

      他姐微笑不说话去烤火鸡。

      晓雯避开李阳的目光,从架子上拿了瓶未开封的葡萄酒,李阳连忙找来开瓶器,一边开那
      酒瓶,一边告诉晓雯:“KEN有一个新设计,九月份他刚调到这里时就开始和TIMMY一块儿
      琢磨,准备编一种新的PROTOCOL。前一段我们三人已经开了个头。”

      晓雯把酒倒在玻璃器皿里,兑了果汁搅著,边笑道:“哎,你今晚有邀请KEN吗?你告诉
      我我未来老板爱吃什么?我先预备点溜须拍马的东西。”

      李阳想想道:“嗯,这个不清楚,我只和他一起吃过午餐,好像就BURGER KING什么的,
      不知道他DINNER一般吃啥吃食,没法给你提供TIPS。不过KEN吃很少东西的,给人的感觉
      就跟练过瑜迦似的。你那酒肯定是白调,他烟酒都不沾的。而且KEN今晚也不会来,他回
      家了。”

      晓雯接著说:“他很NICE呀。INTERVIEW的时候,我紧张死了,他都劝我RELAX,说把自己
      会的讲出来就好了。我后来一著急还说了一段中文。”

      李阳笑:“呵呵,这样你都过了?LUCKY嘛。”

      李恂在一旁守著烤箱,她抬头看看窗外,天色阴沉的紧,整个天空都似在缓缓地往下压。


      “今晚大概又要下雪吧。”李恂喃喃自语。

      院子里陆佳从梯子上跳下来,把梯子沿著墙挪了段距离,又重新爬上去,侯莹在下面替她
      把电线绕到墙上,身手极其麻利。她是个小小骨架中等个的女孩,皮肤白晰透明,头发乌
      黑。侯莹一直在ERICSSON做CO-OP,和晓雯陆佳一样也是明年春季毕业。她扫了一眼玻璃
      窗内的厨房,看见李恂正在翻动烤箱里的火鸡,不由咽了咽口水。陆佳站在梯子上往下顺
      着她的眼光扫过去,撇嘴喊:“你快把那线给我托高一点!”侯莹顺手把线搭在一棵树的
      高杈上,四顾左右心里想:李阳姐姐不结婚还满有钱嘛,这区房子可不便宜。陆佳瞅一眼
      她搭线的手,侯莹手指特别长。


      一会儿所有的线路都搭好了,陆佳从梯子上跳下来,跑去合上开关。星星点点的光便洒落
      在院子里的树上、草坪上,游泳池里湛蓝的水也笼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色。

      陆佳扛梯子往里走,李阳出来接过放进车库,侯莹收拾工具箱,晓雯陆佳清理院子。一抬
      头陆佳看见草坪外路边宝蓝色新款BMW上下来的人正是昨天的U-HAUL司机,他从车后备箱
      搬两盒水果往院里走,陆佳讽刺他:“你那U-HAUL呢?”

      TIMMY眼睛转了转,搜寻到了手里捧著耙子的晓雯,晓雯把头偏转过去,不理他,TIMMY立
      时呵呵笑了起来:“送JUNK YARD了。昨晚拿二十块买彩票,中了骆驼奖。”

      李阳跑出来,TIMMY让他搬水果:“拿着,这是TRACY送给你姐的。她公司里还有些事没处
      理完……我先走了,晚上见。”TIMMY说完开了车匆匆走了。

      傍晚时分,天色已完全黑下来。李恂家门口的小路上泊满了各式各样的车。透过落地的玻
      璃窗可以看见里面有不少客人,全是李阳的同事和同学。


      振淮和几个同事在偏厅打牌,太太们在聊天。股票是所有人共同的和永恒的话题。

      李阳在书房教一个笨笨的小孩玩电脑游戏。小孩射击射不准,一下就被敌人打死。李阳笑
      眯眯好耐心,一直鼓励小孩不气馁。

      笨小孩的爸爸小撒大约三十七八岁,戴个黑框眼镜,穿一件天知道他哪一年回国带来的白
      底浅条纹涤绵混纺衬衫,正在打牌。他和振淮坐对家。右手边是个台湾人,老看小撒的牌
      ,小撒想看回但是深度近视散光看不清。振淮一边抱怨买股票手气不好连累牌运都差,一
      边犹豫不决出哪张。这时侯莹拿盘水果从小撒身边走过扫一眼小撒的牌,过去把果盘放在
      振淮边上,手里牙签一指振淮唯一一张A,振淮有些舍不得,考虑一会把A出来,结果就赢
      了。

      小撒高兴地把果盘抓到自己身边,振淮只好接过洗牌的任务。小撒看侯莹走回厨房的背影
      问振淮:“你小姨子吧。”

      振淮摇头说是小姨子的同学。

      和那台湾人郝为坐对家的张宽是小撒一个组的同事,感叹说:“D大学老中太多,每年至
      少五六百中国人来D大学电脑。”

      振淮点头把洗好牌放中间:“有回我去D大学生活动中心,看见七八个老中在打乒乓球,
      全部近台快攻,杀得老美片甲不留,颇有国手风范,一时激动差点都要唱国歌。”

      张宽说:“整个DALLAS都快是老中的天下,你上公共图书馆去一趟简直就跟回了国一样。


      小撒摇头:“胡说!RICHARDSON公共图书馆里老印至少占半壁河山。”一想到每回去给儿
      子借卡通录像带总有老印捷足先登就生气,不知老印那一半山河何时可以收复。

      郝为学讲大陆话:“我看DALLAS就快解放了。”他从前经常说什么“民国三十八年大陆沦
      陷”之类的话,在经过他的四川籍太太无数次严厉纠正之后,终於会说 “解放”。

      张宽太太也在西电工作,过来看老公打牌:“红旗早就插入西电了。我们组去年最后一个
      老印离开后开会都说中文。有回一个法国客户来参观,说我们这是‘TEXAS BEIJING’。


      一会儿客厅里有人喊在股市上LOST不少钱,不知该不该补仓。振淮想着NASDAQ最近掉到一
      千多点,十分揪心,没心思打牌,把侯莹叫来替他。

      侯莹坐小撒对面打量对家,小撒坐庄牌不太好,抓了抓头。他的头顶中间已出现“马路”
      ,便用侧面的头发梳上去希望能盖住。其实他侧面头发也不多,盖到头顶上稀稀拉拉的。


      小孩这时突然从书房跑到爸爸身边看爸爸打牌。小撒赶紧拖过一张椅子给儿子坐。儿子伸
      手去抓桌上的水果,小撒干脆把整个盘子推到儿子身边。儿子抓水果时胳膊肘把他的牌碰
      到桌子下面,他只得蹲下去捡。


      张太太看他又当爹又当娘的样子,忍不住问:“上回MARY给你介绍的那个没有成功吗?”


      小撒爬到桌子下面一张张拾起牌,声音传到桌面上:“没戏!回回都这样,不是咱瞧不上
      人家,就是人瞧不上咱!”他捡好牌,蹲着把身子往回挪,胳膊肘不小心碰到侯莹刚好伸
      长过来的一条腿,侯莹立刻把脚往后稍稍收了一点架在另一条腿上,裤腿和袜子之间露出
      一节白嫩的小腿,小撒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从桌下站起身时发现侯莹翘着的脚动了动,
      放了下来。

      小撒重新理好牌开始出牌,一边又看看对家,年轻聪明的女孩,很机灵的样子。

      张宽也对小撒表示关切:“不然回国找一个吧,哪能老又当爹又当妈的。”

      郝为笑:“就是,老婆跑了那么多年你难道还要为她守节吗。”

      小撒突然十分生气:“我不玩儿了。”透过厚厚镜片拿阴冷的目光扎郝为,让郝为深感男
      人被太太遗弃是件蛮痛苦的事,尴尬笑笑说老输我也不想玩儿了,起身跑到客厅,见他太
      太正和人聊天,连忙紧挨着太太坐下。

      小撒生平最恨人家说他被他老婆甩,虽然这是事实。在小撒家乡陕西农村大家都觉得男人
      休妻还差不多,被老婆休了简直应该立刻自我了断。

      他扔了牌拽儿子去书房玩游戏开发智力,看见李阳手里拿一大块巧可力在逗郝为五岁的女
      儿思思。小撒不客气从李阳手里截下巧克力塞进儿子嘴里,轰李阳出去说:“去去去留着
      力气去哄大姑娘吧!”

      小撒原本学数论。太太陪读跟着他拿了张六四绿卡考了个LICENSE就去卖房子,能言善辨
      的她最后在卖房的同时顺便把自己也卖给了个香港商人。离婚时为了争夺孩子的监护权,
      小撒和太太每天兵戎相见,邻居的老美忍无可忍报了警,警察一视同仁把夫妻俩一块儿抓
      了起来。

      小撒最终获胜,他为了抚养儿子很是吃了一些苦头。

      晓雯正和陆佳在往餐桌上放食品,听见门铃响,便去开门。门口是TIMMY和TRACY,晓雯有
      点不高兴,不过还是很礼貌地让他们进来,一边喊李恂。李恂穿烟灰色毛衣和藏蓝的裙子
      ,戴一副小小的钻石耳环,高兴地和TRACY拉手谢谢她的水果。TRACY穿件娇黄毛衣美丽动
      人,笑着告诉李恂外面开始下雪了。

      TIMMY趁TRACY和李恂寒暄时冲晓雯挤眼,晓雯假装没看见。

      李恂关门时朝门外看一眼,门口泊满了车,周围的人家也都是灯火闪烁,小路上一个人影
      也没有,几片雪花落在门檐上迅速化了。李恂心里更有几分萧索,锁好门,打起精神和大
      家一起进客厅。

      TRACY嚷肚子饿,李恂说不就等你们俩来开饭吗。说话大家去餐厅,TRACY看陆佳一人搬一
      大桶冰淇淋快步如飞,十分喜欢,问李恂:“你在哪儿雇的小妹,身强力壮还蛮漂亮。”
      大家都笑只陆佳不笑,李恂赶紧去帮她。TIMMY高兴地和TRACY拥抱:“你替我抱了一箭之
      仇。”

      餐厅的长餐桌上摆满了各色食品,餐桌中间摆了两盆水仙。大家拿了食物三三俩俩凑在一
      块儿吃东西。

      厨房里李恂笑眯眯掏出三个红包每个女孩一个。侯莹接过塞进牛仔裤口袋忍不住转头瞅了
      瞅晓雯和陆佳手上的红包。


      TIMMY和郝为吹牛攻击陈水扁。郝为不理他:“你和我说没用,我又没回去参加大选。”
      不感兴趣政治,和振淮一起计算NASDAQ最近掉了多少点。两个股民共同祝福明年的美国经
      济祝福科技股,他们的钱全在股票里面。

      TRACY几口吃掉一大盘东西,四处找李阳。李阳和陆佳晓雯坐一块儿吃东西,两个女孩都
      不睬他,李阳抛出自己的考古题,陆佳说不要,我下学期就一门课。李阳知道她担心工作
      继续讨好:“找工作要学JAVA。”TRACY过来说要上网,她在等TODD从泰国发来的资料。
      李阳指书房:“里面开着的那台是我的,有密码保护的是我姐的。你用我的吧。”

      TRACY拿杯柠檬茶走进书房,差点没气死。

      书房宽大漂亮的红木书桌上堆满了虾壳,啤酒罐和纸巾。小撒一边吃虾一边很执著地在开
      发儿子的智力。TRACY看见那父子俩油腻腻的手抓着MOUSE乱动,皱眉头又不好说什么,她
      转身准备离去。

      小撒眼前一亮,不认识TRACY,没见过长这么漂亮还要写程序的。他抓过纸巾擦擦手冲到
      门口挡住了门:“我在西电没见过你嘛。你是李恂的朋友吧。”

      TRACY不愿理他,胡乱点头准备回家看E-MAIL。小撒背靠门沿侧脸看里面的TRACY:“李恂
      的朋友吗?难不成你这么年轻就是大夫了?”

      TRACY好看的眉又皱起,这人油腻腻的她没法从他身边硬挤出去。

      小撒把她当大夫:“对了,我能不能向您请教一个问题,”他指了指又被敌人打死的儿子
      :“小孩子不会用MOUSE算不算是……”

      TIMMY看振淮郝为不理自己,便去客厅找唱片放,正见小撒纠缠TRACY,走过去不耐烦道:
      “MOUSE都不会用当然算弱智。”进书房更生气:“小撒你怎可以在人书房里吃东西,太
      不卫生!”

      小撒和TIMMY在一个部门,最讨厌他。两个月前要升一个经理,小撒本来很有希望,没想
      到升了比他年轻很多的TIMMY,小撒很生气,觉得KEN的心偏到了胳肢窝里,所以连KEN一
      起恨。

      TIMMY那口烂糟糟的普通话也老让他想起拐走他老婆的香港人。

      TIMMY的心直口快最令小撒反感。一般的老中在美国活得都不容易,所以待人接物上特别
      小心,彼此愿意给对方留一点余地,大部分人自己吃一点亏时都算了不敢计较,更别说管
      别人的闲事打抱不平什么的了。小撒就常利用旁人的这一弱点不时沾一点便宜,谁知一碰
      到TIMMY就行不通,他心里生气TIMMY敢这样不会做人不就因为家里有两个臭钱吗?

      果然李恂过来看见书房乱糟糟,强忍不快还出来打圆场,推TRACY和TIMMY出去玩“找朋友
      ”。TIMMY看见小撒儿子又被敌人打死了,哈哈大笑说STUPID,TRACY急忙拽他。小撒看TI
      MMY讥笑儿子,想和他拼命,又害怕他那身肌肉,心里说暂时忍着吧,拉儿子跑出去。

      晓雯过来收拾书房。她把虾壳空啤酒罐脏纸巾扔到厨房的垃圾桶,转身回来擦桌子,看见
      TIMMY站在书房里,便说:“这儿太脏,你出去玩儿牌吧。”

      TIMMY看着她低头忙碌。她穿件棉布格子衬衫,里面是件双翻领的套头衫,头发半长不长
      到脖颈。这儿的中国女孩该多普通她就是多普通,只多了份细致的感觉,这细致给她平添
      了动人之处。TIMMY忍不住说:“我昨天开玩笑的,你不会生气吧。”晓雯笑:“我没生
      气,我哪能那么小气。”TIMMY就放心的样子:“那就好。”说完走出去。晓雯在背后偷
      看觉得他高大英俊,脸都红了强忍着不动心去厨房。

      TIMMY到客厅看见小撒又在教他儿子唱卡拉OK,荒腔走板他受不了,一把把DVD关了。自己
      坐到钢琴边上唱了个中国民谣“在那遥远的地方”。TRACY和李恂在旁边看他唱。TIMMY好
      听的男高音传到厨房,陆佳皱眉说这人怎么这么有表演欲,晓雯称赞他唱得真不错,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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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网络人生 - 5 (Z)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本故事纯属虚构。

      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网络人生

      第五章

      一直以来傅忆眉心里常常有著这样的感觉:事实上自己并不适合生活在SEATTLE这样的城
      市,冬季常常笼罩在一片冷雨的烟雾中。潮湿而又寒冷的天气里,她的哮喘常常发作,必
      须靠随身携带药物才能维持正常的生活。尽管如此,她还是在SEATTLE一住就是十年。很
      多的时候,她独自穿行在狭小拥挤的街道里,或者坐在路旁的快餐店,喝滚烫的咖啡,注
      视窗外的雨丝和路人;或者当她的车在高速上行驶,仰望直入云霄的SPACE NEEDLE时,她
      的心里都会涌起一种难以明状的感情,实际上她非常非常爱这座美丽的城市。十年前来这
      儿的时候,她只是个刚刚毕业的穷学生,而现在她已成了生活优郁的中产阶级。她和KEN
      有自己的房子和汽车,稳定的工作,每年的七月,他们都可以无忧无虑的去海滩度假。她
      拥有的这一切自然与这城市本身的高速发展无法分割开来,但是忆眉的感觉告诉她以上的
      林林总总并不能成为她不肯离开这里的理由。以她和KEN的实力,他们可以选择更好的去
      处;她在此地的生活也并不像人们一望而知的那样幸福,很多的时候她的内心是烦乱不堪
      的。可是即使这样,半年前KEN准备调到DALLAS时,她仍然激烈反对过,她的理由是留在
      总部更利于KEN的前途。当然KEN后来还是成行了。KEN作了决定的事情,旁人是很难说服
      的。

      朋友们眼里的忆眉是精明睿智的。上学的时候自然是高材生,工作了年年加薪,置业和投
      资总会比旁人划算得好。平日里的忆眉话并不多,不喜好理会旁人的事情,朋友自然也不
      多,且大多都是君子之交,偶而一两个好友可以说些较为体己的话。丈夫是忆眉自己选的
      ,多年的同学知根知底,KEN在各方面的条件也都是让人无可挑剔。有了阳阳之后,因为
      忆眉的身体不是很好,他们便决定不再要孩子了。忆眉的哮喘是来美国四五年后得的,但
      是所有的医生诊断结果都是先天性免疫机能不足,忆眉并不向他们解释自己从前在国内身
      体有多么健康,她这病是在A大开始发作的,后来就转了慢性。久而久之,好像她也并不
      在意这病了,因为虽然常会复发,但是药物完全可以控制。

      忆眉和KEN有一个宽大舒适的家,那是忆眉亲手布置的。有时她在开放式的厨房做晚饭,
      而KEN正在为趴在茶几上画画的阳阳拭去额上沁出的细密汗珠,这样的时候忆眉细长的眉
      眼里便会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幸福,她也会长叹一声,令KEN不自觉的抬头看她一眼,KEN的
      眼神里有让忆眉心醉的东西。於是她把视线移向窗外,心里承认窗外这依山傍海的城市之
      所以让她如此的留恋,也许只是因为只有当她来到SEATTLE后,她的生命才正正式式的与K
      EN联在了一起,SEATTLE给了她事业,婚姻和家庭。做为一个女人,如果要求适中的话,
      那么她该算是拥有一切了。

      此刻的忆眉正坐在她的宽大的办公室里,专心致志的对著电脑。她在对整个的数据库系统
      做每日例行的备份,这工作对她来说早已驾轻就熟。忆眉服务的公司DOMINO NETWORKS是
      一家以经营电话网络交换设备为主的公司,她是掌管着整个公司DATABASE的几个DBA之中
      工作年份最长资格最老的,连CEO都要敬她三分。

      忆眉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钟显示,是上午九时,而DALLAS应该已是快中午了,於是便拨了KE
      N的手提电话,却是关著的,大概是已经在飞机上了,KEN会乘今早的航班回来。忆眉放了
      电话接著敲键盘,心里盘算著今天事情不多,下午可以早点儿回家,昨天她就特意去超市
      买了牛排和海鲜沙拉。

      在照例备份会计部门的数据库时,她偶然发现有文件被删除的痕迹。忆眉想不通什么人这
      么著急赶在备份之前删除这些新的文件,思索片刻,她检查删除的时间,却是头天的晚上
      。除了她之外,能接触到到这些数据的也就是CFO了。是什么原因,让CFO晚上来亲自删掉
      这些文件?忆眉正思索著,外面响起敲门声。她连忙退出系统,喊声请进。

      进来的王晔是市场部的同事,忆眉在A大的同学兼闺中密友。来约她一块儿去吃午餐的。
      俩人便去了楼下的餐厅。忆眉吃三明治,王晔吃意大利面条,问忆眉:“你家KEN几时回
      来呀?”忆眉回道就是今儿呀。王晔笑著问那你们晚上不安排点什么节目?忆眉说:“都
      老夫老妻的了,懒得跑,挨家待着吧。”又问王晔圣诞会去哪儿玩,王晔抱怨最近她的销
      售业绩不好,没心思。又问忆眉:“你呢,你和KEN有没有旅游的计划?”忆眉道:“他
      本来想回国看母亲的,不过最近我这哮喘老是犯,不适合长途旅行,所以就取消了。”王
      晔仔细看了看忆眉,道:“你这脸色真不好呢。”

      忆眉说:“没什么的,我到冬天就这样的,习惯了。”

      王晔突然骂道:“这DAMNED天气真可恶,你坐办公室还好,俺天天在外跑,雨雪天开车,
      和出生入死有什么区别。”忆眉在喝咖啡,并不做声,这是她的习惯,忆眉不爱说没用的
      话,所以王晔发牢骚时她总是沉默。王晔就说:“KEN在DALLAS混得还好吗,我看你这身
      子骨就不用再上这个班了,不如跟他去DALLAS算了。我都想回TEXAS,想起上学时钓鱼钓
      螃蟹的真写意。”

      忆眉忽然阴了脸:“我可不觉得德州什么好的,到处都是牛粪味儿。”

      王晔笑道你太夸张了吧!忆眉坚持说本来就是。这时人事部的负责人DAVID微笑过来和她
      俩坐一桌问两位女士聊什么这么热闹。王晔这阵子情绪不知道为什么十分不稳定,立刻从
      抱怨天气转为抱怨公司,说公司可真能坑我们,养老基金就只能买公司股票,这算什么!
      DAVID:“说公司业绩很好啊,股票你不买外面有人买!”王晔撇嘴:“业绩好不好哪里
      由你说了算,我这儿产品卖不卖的出去才说了算!”DAVID是很高雅的老美,受不了这么
      直接了当说钱的事情,吞下汉堡走了。

      忆眉忍不住问:“你那儿是不是什么也卖不动了?”

      王晔苦笑:“你看看这市场有多萎靡!”忽又想起道:“最近倒是有可能签个大买卖,是
      和NET JOHNS,他们对我们的SWITCH产品感兴趣,具体意向还不清楚。”忆眉问:“是郑
      宏和你联络的吧?”

      王晔点头,忆眉吃完收拾桌上东西。

      王晔看她说:“我们这批从A大来SEATTLE的,就属郑宏升的最快了。”

      “他去年升的VP吧。”

      “你还问我?这么风光的事情他能不向你汇报吗。”王晔拿叉子卷最后一口面条:“NET
      JOHNS是目前本地最有潜力的TELECOM公司了,股票多坚挺!郑宏最近又要结婚了,未婚妻
      是从大陆来的,听说是某乡镇企业局领导的千金。”

      十年里郑宏结了三次婚,一次比一次精彩。有次忆眉笑问他是否还会再结下去,他说MAYB
      E,因为配得上同他白头到老的人和别人结婚了。

      忆眉吃完饭回办公室,接著一个人安静地工作。到了下午三点,手头的活儿差不多都忙完
      了,她松口气,觉得心口有些凉,她体虚常常会怕冷,於是便去厨房倒了杯热可可喝著,
      一边往家里拨电话,估摸著KEN已经到家了,打算告诉他自己一会儿接了阳阳就回家。

      家里电话却无人接听。忆眉心里思谋著是不是飞机晚点了?连忙又拨KEN的手提电话,很
      快听到KEN的声音,忆眉问:“你到家了没有?”KEN说:“我早到了,没什么事情,我就
      去接阳阳了。顺便带他去买玩具。”忆眉忍不住道:“你到家也不打个电话。”“我打了
      ,你那儿占着线,我就先去接阳阳了。我刚给他买了个SUPER MARIO的GAMEBOY。马上就回
      家,晚上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你几点回来?”忆眉想起下午秘书是打了个电话来问凑分
      子的事,大约就两分钟吧。她心里忽然有股气往头顶涌,“你怎么就这么没耐性你不能隔
      一分钟再打”这样的话便要冲口而出时,却被她强行咽了,生硬的改口道:“我晚上要加
      班,你带阳阳吃了麦当劳再回家吧。”KEN连忙在电话那头问:“一定要今天加班吗,那
      我们还是回家等你吃饭吧,刚才我们路过麦当劳,我都想带阳阳进去,阳阳不肯,说要晚
      上和妈妈一块儿吃。”手提电话声音有些嘈杂不清,听筒里一直有嗡嗡的杂音,想是他现
      在正在哪个SHOPPING CENTER,忆眉因此无法从他那一贯就不大的说话声音中判断出他到
      底有多失望,心里也烦躁闹腾起来,她顽固的坚持道:“公司有要紧的事,你不用等我了
      ,我会很晚回来。”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的忆眉便只能呆坐在电脑前了。她找了些琐碎的事情干著,借此打发时间,内心
      的混乱令她无法决定到底要抗衡到什么时候。而时间在这个时候却忽然开始故意与她对抗
      ,她的脸色像窗外天色一样阴沉。内心的烦乱令她不自觉的用手敲起键盘……

      忆眉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她的理智开始占了上峰,也许是在她无意的敲打键盘中不自觉的又
      进入了会计系统,她忽然想起了那些被删的数据,心里一动,於是便开始在系统里搜索那
      些删除的文件,这是件非常繁琐的事,花了一下午时间,她终於在硬盘上的某个角落找到
      那些被删除的文件并把它们还原出来。

      忆眉打开那些文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那些都是原始的财务报表和修改过程中被弃除的文件,从上面看公司去年一年的业绩实在
      糟透了,早在去年最后一个季度就已是负债累累,亏损严重,做假账无非是为了欺骗员工
      和股民。忆眉以前听到过这种事,没料到自己公司也会轮到,想到自己十年的养老保险就
      要变成一场空,她愤怒不已。

      走出公司大楼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八点了,湿润的冷风迎面吹来,寒气透过冬衣渗入她的肌
      肤,迅速传遍的她单薄的身体,忆眉感觉自己心口有些发凉,她来不及的有一种窒息的感
      觉,於是她从手袋里掏出药管,轻轻喷了两口,浑身被冻僵的血液立刻又开始流畅了,她
      用力吐出一口气,裹紧外套朝停车场走去。

      一辆SUV停在了她的面前,车窗摇了下来,她看见KEN在里面对她微笑。

      KEN替她打开车门,忆眉上车坐定。

      “我自己可以开车回去的。你丢下阳阳一个人在家……”昏黄的灯光下,忆眉的眼睛来不
      及的打量著分开三个月的丈夫,一边却小声埋怨着。

      “妈妈,我在这里呀!”话音未落,阳阳从后座跃起搂住了忆眉的脖子。

      忆眉立刻笑了,“阳阳你趴在后面不做声吓妈咪一跳!”

      “DADDY叫我不要出声的!”

      “阳阳你出卖DADDY。”KEN笑著把阳阳抱到了前排他和忆眉中间。

      忆眉伸手抚阳阳的脑袋,笑著对KEN说:“快开车吧。”

      KEN微微侧过身体,在忆眉左颊上吻了一下,拍拍儿子的脸蛋,启动汽车。

      车子迅速在清冷的街道上驶过,忆眉看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随著汽车的行驶在冬夜里游
      弋闪烁,KEN 忍不住问她:“忆眉工作愉快吗?”她点头,但立刻又想起刚才那些复原的
      文件,她停了一下,又再次点头,“还好吧,老样子。”她说。

      KEN就专心开车。城市的灯火在无数公寓和住宅的窗口闪烁,忆眉知道有一窗灯火在他们
      到家后也将汇入这城市冬夜的灯海,那是属于她的一窗灯火,她在异国的土地上奔波了十
      几年之后,倚窗回眸,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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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忆眉第一次认识KEN是在八十年代中期的一个夏日,北京的美国使馆门口象往常一样拥挤
      ,嘈杂。忆眉夹在长长的队列里等候进使馆签证。排在她前面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
      ,他手里攥了个夹子,一声不吭。

      站的时间长了,忆眉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虽然她拿的是全额奖学金,可签证到底是靠运气


      为了缓解压力,她开始和前面那年龄相仿的男孩子说话。

      “请问你是签留学吗?”

      那男孩吃惊地转过头来,他一直全神贯注不知想什么,没有注意到后面站着一个面目清秀
      的女孩。他点点头。

      忆眉又问他:“你学什么专业?准备去哪个学校?”

      “电脑,A大。”

      “这么巧,我也去A大。不过我学生物。我听说电脑很难得奖学金。”忆眉又上下打量他


      “我没有奖学金。”他低头看看手里的夹子。“我都拒签两次了。”

      忆眉没作声,心说没奖学金谁给你签。又听出他是南方口音。


      他俩一会儿进了使馆。检查护照时忆眉偷看了一眼,他叫凌凯,比自己还小一岁,只有20
      岁。

      忆眉和凌凯进去一块儿站队,忆眉想想让凌凯站前面,万一站队时自己有什么让签证官看
      着不顺眼的地方还能让他给挡着。大厅里面乱哄哄的,但是凌凯非常安静,看不出他在想
      什么。忆眉忍不住又和他说话:“签着就好了,一生都改变了呢。”忆眉是北大高材生,
      雄心勃勃。

      他们站队站了很久,快到中午时,只有两个窗口有签证官在工作,一个胡子,一个老黑。
      忆眉自言自语:“千万别碰上胡子。”

      站了一上午,谁都看出胡子不好说话老黑好说话。


      轮到凌凯时,两个窗口外都空了,里面的签证官同时向凌凯招手。唉!忆眉叹气汗往外冒
      ,十分后悔自己多嘴。

      凌凯回头看她一眼,朝胡子的窗口走去,他的护照递进去就被扔了出来。

      忆眉很快签好了,她拿着黄条急冲冲跑出使馆,躲开围上来询问的人群,到处找也找不到
      凌凯。忆眉手里拽着黄条,想起凌凯走出使馆时的背影,眼睛忽然湿润了。

      凌凯第二天又去签证,依旧是老样子,站队时不说话。北京人一看就觉得这外地孩子又呆
      又傻。他也没注意到忆眉在对面小店里偷看他。

      他的运气十分差,这回还是胡子,连续四天胡子都认识他了。这次没直接扔出来,翻翻他
      的资料,他托福考满分。胡子手一松,给他签了,好人做到底,送他一句:“祝你成为一
      个优秀的电脑专家。”凌凯点头:“我一定会的。”

      走出使馆,凌凯看见昨天遇见的女孩在门口站着,奇怪昨天明明看见她去拿黄条了怎么又
      跑来,大概是等下午取护照吧。

      忆眉紧张看他,照例也有很多人围过来。凌凯不爱说自己的事,不理会他们,往小店走,
      要给母亲打电话。忆眉想都想到是什么结果,跟着安慰他:“你把通讯地址留给我,我去
      了有机会替你申请奖学金。”凌凯笑笑打开夹子给她看一眼黄条,立刻合上跑进小店打电
      话去了。

      忆眉不愿意站在小店门口让他知道自己在等他,猜想他打完电话肯定要穿过秀水市场去搭
      公交车,连忙跑到市场里面去,希望在里面碰上他时,可以顺便问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凌凯出小店真的往秀水市场里走,因为不会还价,花差不多三倍价钱在小贩手里买了一条
      丝巾,那是他准备带回家送给母亲的。他上当掏钱时的样子非常认真和虔诚,忆眉在不远
      处看得又想掉眼泪。

      买完他匆匆走出去,也没看见忆眉。

      忆眉默默看他在秀水市场门外车站等公交车的背影,已经是成年人的个头,身型却还像个
      少年。他穿普通的衬衫和长裤,手里攥着夹子和套着塑胶袋的丝巾,眼前是车水马龙的长
      安街,旁边不断有各色行人匆匆走过,后面时时传来小贩的叫卖声。凌凯站在那儿非常安
      静,仿佛这周遭的纷纷扰扰都与他无关。忆眉当时看着他的样子只是觉得感动,以后的很
      多年里她才渐渐明白只有坚守自己心中信念的人,才能把外部的世界完全隔绝于自己的心
      灵之外。

      忆眉也不着急去堵他了,反正他们还会有五年时间同学。

      忆眉入A大学第二个学期就转入电脑专业,自然是因为学电脑好找工作。她和教授关系好
      ,所以一直在生物系作助教拿资助。她在KEN毕业一学期后也来到SEATTLE,工作的公司离
      凌凯的公司只有两个BLOCK,在SEATTLE生活的第五个年头,他们俩结了婚。

      “我的婚姻是否幸福?”这个问题在他们婚后的岁月中常常折磨著忆眉,但是在她心底的
      深处却是畏惧对这个问题的明确求证。幸福都是相似的,人们常常这么说。但是忆眉从不
      这么想,或许她对生活的要求与众不同,或许自视过高的她从未把自己与普通人相提并论
      。她和KEN之间几乎从未红过脸,大概他们都认为争执和吵闹是人们发泄心中不满的一种
      不太高明的行为;KEN也从未遗忘过她的生日和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平常的日子里他们有
      正常的夫妻生活,KEN虽然不多话,但绝对不是一个枯燥的人。外人的眼里他们俩和谐极
      了。只有郑宏并不相信忆眉真有著幸福的婚姻生活。

      女人都爱揣磨自己所爱的人的心思,可是忆眉却对KEN的心思怀有一种恐惧。忆眉从来没
      有问过KEN关于感情方面的问题,只一日晚间,她拿了一张从网上打印下来的家庭关系问
      卷,笑著问KEN他们是否也应该把这些问题试著回答一遍,看看他们是否合乎一个幸福家
      庭的标准。KEN把那些问题读了一遍,问道:“忆眉我们的生活中我是否有做的不合适的
      地方,令你不够满意呢?”忆眉就笑:“哪里,只是打下来随便看看。”说完独自起身进
      了卧室。第二天也没再提这个问卷的事情,只是看见那张打印纸都被捏皱了,想来KEN是
      认真阅读了问卷上的题目的,只是他最终没有给出答案,忆眉也没再追问过KEN。因为她
      知道要回答那些问题,第一条就该是回答KEN是否真正爱过忆眉,忆眉不愿意思考这个问
      题,忆眉心里明白这个问题对KEN来说太残酷。

      对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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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新年的第一个星期在连续数日的大雪中到来。

      西北电讯的几座大厦银妆素裹,对面的停车场像往常一样早已停满了各式各样的汽车。门
      口树上的枝条被覆上的积雪压得沉甸甸往下坠,天空灰朦朦的,雪花如撕碎的纸片般在空
      中飞扬著。

      匆忙上班的人们从车里钻出来,嘴里哈着白气,紧裹着大衣三步并着两步跑进大楼。

      一大早李阳朝公司主楼走去。从今天开始他就不再是实习生而是西北电讯的正式员工了,
      所以要去人事部办一些手续。

      走进人事部的大门,他看见里面的工作人员十分忙碌,有些人还进出一溜小跑。他进去递
      上自己的资料,工作人员接过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等一下。他转身看看大厅那几排长椅上
      已坐了不少人,便也找了个位置,刚坐下,又腾的站了起来,他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
      在门口,是晓雯。

      “晓雯,你到那边交材料,学校的文件和你的护照都带了吧?”李阳快步走到正站在门口
      不知所措的晓雯身边。

      “嗯。”晓雯点点头又奇怪:“为什么这么多人在等?”

      “嗨,这有什么,人多嘛。你快去吧!”

      晓雯办好手续捧了个纸箱出来,四处寻了寻,却不见了李阳,大概已经办好了吧。晓雯就
      独自捧了纸箱去自己工作的部门。

      走进二号楼,她守在电梯门口等了会儿,走廊上许多员工进进出出,十分忙乱的样子,晓
      雯心想到底大公司噢。电梯灯亮了,她一步跨了进去。她按了六层,电梯门要合上的一霎
      那,又被强行拨开了,晓雯看眼急急忙忙挤进来的那个人,脸有些发烧。

      是TIMMY。

      TIMMY昨晚才从新加坡回来,早晨起晚了,下雪天开车路又滑,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他
      见是晓雯在电梯里,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CO-OP啊?”

      晓雯点头。

      “你在哪个部门?”

      晓雯脸上始终荡漾着笑意:“和你一样,OPTICAL。”

      TIMMY差点要冲口而出“待会儿我上KEN那儿把你要过来”,但想想她肯定会是在自己这一
      组的,李阳在这儿嘛,就不多话了。

      电梯无声的往上走著,晓雯低头拨弄手里捧著的纸箱,TIMMY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到了六层,TIMMY办公室紧挨著电梯,他指指斜对角的一间屋子,“诺,你姐夫就在那儿
      。从这条走廊一直走到顶头,是KEN的办公室,要不要我带你去?”

      “谢谢,不用了。”晓雯忙说:“你忙你的吧,我认识的。”

      TIMMY点点头,进自己的办公室。晓雯朝KEN的办公室走了两步,又鬼使神差般转过头向TI
      MMY办公室望去。却正看见刚才在人事部给自己办手续的两个工作人员紧跟著进了TIMMY的
      办公室,心里还未来得及纳闷,振淮的办公室门开了,他捧了个纸箱走了出来,后面跟著
      个人事的员工。

      晓雯忙迎了上去,她姐夫停下脚步用中文说:“裁员了。”

      晓雯的眼光飞快掠过跟在后面的人事员工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刚要开口,振淮快声道:“
      回家再说。你别在这儿耗著,赶紧报到去!西电和D大有合同,这学期不会赶你走的!”

      振淮说完朝电梯走,晓雯还未来得及从对姐夫那张铁青的脸的恐惧中挣脱出来,走廊上忽
      然一片沸沸洋洋,晓雯看见许多捧著纸箱的员工走出办公室,后面也都跟著个保镖似的工
      作人员。

      “人数不少呀。”晓雯一边想一边穿过不断往电梯涌来的人们,往KEN的办公室走,由于
      她和他们一样,手里捧著个纸箱,他们的纸箱里都是些半旧的个人用品,而晓雯箱子里的
      却都是簇新的文具,这使他们不免都会在沮丧中对晓雯投过惊异的一瞥。

      晓雯忽然觉得双腿有些哆嗦。她鼓鼓勇气,快步走过去敲KEN办公室的门。

      KEN站在窗前注视著对面的主楼。平日里褐色的砖面在一片肃杀的白色中呈现出一种奇异
      的猩红色,横伸在半空中的黑色屋檐象巨人冷漠的眼睛俯视着脚底下的人流:白人,黑人
      ,中国人,印度人,不断的从主楼的大门缓缓而出,在停车场和主楼之间形成一条不规则
      的线路,很快,由停车场驶出的一辆辆汽车缓缓爬上门口的公路,迅速消失在风雪中。

      KEN不需要计算有多少人离开,精确的数字早在年前就已确定。圣诞节前连续一周的高层
      会议,决定了西电十万员工的命运。从VP到经理,从开发到销售,从北美到欧洲。西北电
      讯网络全球范围裁员一万人,作为北美最大分部的DALLAS解雇了两千人。

      晓雯的敲门声打断了KEN的沉思,他转过身招呼晓雯在办公桌前坐下。

      “手续都办好了?”

      晓雯点头。

      “你先去隔壁的秘书HELEN那儿,她会带你去你的办公室。”他思索一下,又说:“今天
      的事情,有些特殊……”话音未落,手边的电话响了,他拿起听筒,里面立刻传来周宇哇
      拉哇啦的声音:“ KEN哪,下午开大会,我想先和你碰个头,你现在上来一趟吧。”

      KEN放下电话,便和晓雯一道出了门,晓雯说声谢谢,朝隔壁走,KEN忽然叫住她:“晓雯
      ……”

      晓雯回过头来,KEN略微迟疑了一下,问道:“李阳……我听说他有四个OFFER?”

      晓雯立刻明白了,她小声道:“他只SIGN了西电。”

      KEN沉默片刻,挥挥手:“你先去吧。”说完朝电梯走去。

      晓雯由秘书领著来到自己的格子间,放下东西,立刻拿起桌上的电话,拨李阳办公室的号
      码,是盲音。她又拨李阳的手提电话。一听到李阳的声音,忙问他:“你在哪里?”李阳
      说:“你都知道了?”晓雯说句YEAH。李阳说自己正在停车场,要走了。晓雯说:“那你
      等一下,我出来。”

      她放了电话往楼下走,出电梯却看见TIMMY正耷拉著脑袋往外走,晓雯刚要喊他,忽然从
      楼梯间里跃出一人,横亘在TIMMY面前,TIMMY一看,本来就沮丧到极点的心立刻七窍生烟


      是小撒。

      小撒早晨上班时听见外面沸沸洋洋说要LAY-OFF了,不由筛糠似地抖了一阵。后来听说走
      得差不多了,知道自己没事了,腿还直哆嗦。他强迫自己定了定神,想今儿这事悬了,怎
      么事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谁走谁没走那可是件重要的事,他决定出去打探一下,顺便活
      动活动筋骨。

      他从步行梯一层层下楼看人们的表情,侧耳听人说话,希望能听到“谁谁走了”这样的消
      息。走到一楼看见TIMMY垂头丧气往门外走,小撒心里唱起了歌。

      “唉,”小撒眉心皱个川字叹口气,心底却舒畅:“怎么会这样嘛,真倒酶呀。”

      TIMMY作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升任部门经理两个月后遭到LAY-OFF的命运。他刚渡完假,时
      差都没倒过来,心中的懊恼不言而喻,还碰上小撒,不由暗自骂了句FUCK,拉着脸不想理
      他,径直往外走。

      “TIMMY不是大家公认的天才吗,怎么也会被LAY-OFF?这叫怀才不遇呀。”小撒又大声说


      走到门边,小撒紧走几步上前做了一个非常夸张的弯腰伸手拉门动作,看见TIMMY走出大
      门,他在后面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这雪可真大,可惜这附近的农庄都光养牛不种庄
      稼,不然今年肯定大丰收的,所谓瑞雪兆丰年嘛!”

      TIMMY不回头扔了一句:“没人告诉你‘谷贱伤农’是什么意思吗。”

      而后他愤怒的大步走进停车场,却发现后面有细碎的脚步声,转身看是晓雯冻的哆哆嗦嗦
      在后面跟著,大冷天她没穿外套,一件薄薄的紧身毛衣,在雪地里益发显得单薄。

      停车场里乱哄哄一片,出来的车道被堵得死死的,后面一辆接一辆的车还在从里往外出。
      TIMMY找不著自己的车,心情坏透了,转身不耐烦:“你干什么。”晓雯没说话,还跟着
      ,只是冻得直哆嗦。TIMMY四顾找自己的车,一边叹气:“你快进去吧。”晓雯问他:“
      那你准备干什么去呀?”TIMMY看她脸蛋冻得通红,朝她摆手示意她离开:“你问得真稀
      奇,我当然是再找工作,天下就西电一家吗?你快回去吧,烦不烦。实在不行我不是还会
      开U-HAUL吗。”

      晓雯就转身往大楼里走。后面突然传来刺耳的警笛声,她回头看见有几辆警车赶来维持秩
      序。晓雯心里很难过,TIMMY,振淮,李阳,怎么她一进西电,所有认识的人就都LAY-OFF
      了。以前西电不是老抱怨招不到人吗,怎么一夜之间就大变样了?李阳,噢,她猛然想起
      李阳还在停车场等她,慌忙回头又往停车场跑,TIMMY开著车正跟著车流一步三停的往外
      看,看见她在雪地里来回跑,有些心软,支的一声把车煞住,开车门下来,语气温和了很
      多:“晓雯你快进去,别冻坏了。我真没什么的,这份工说实话我不在乎的。”晓雯听了
      他的话,脸忽然红了,也不敢正面看他,只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他一眼,TIMMY有双漂
      亮的黑眼睛,只是晓雯第一次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出这么温柔的光,她有些心猿意马
      了,这时响起了喇叭声,后面的车在抗议,晓雯忙道:“你快上车吧。”TIMMY不理会那
      喇叭声,声音柔和的坚持道:“你先回去。”后面的喇叭又在响,晓雯看见李阳的车就停
      在不远处,慌忙道:“你快上车吧……我……李阳在那儿……再见!”说完她急急朝李阳
      跑去,TIMMY随著她的背影望去,正看见李阳从他的白色TOYOTA上下来,骂了声:“SHIT
      !”上车呼啸著把车开出了西电。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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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周宇背着手站在十层自己办公室的窗前。

      这正是DALLAS冬季最冷的日子,窗外的一切在风雪中似乎都静止了。只有七十五号高速公
      路如一条蜿蜒盘旋的灰色履带负载着川流不息的车辆不停的向南北两个方向延伸。周宇望
      着那看不到尽头的车海,望着周围低一些的建筑,望着他脚下那些神色黯淡的人们,一种
      骄傲的,主宰一切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就是神圣的西北电讯?这就是自己连续跳槽数次才最终选择的电讯业霸主?下面这些垂
      头丧气的人们就是那些曾经以为捧了白金饭碗而永远不用发愁的西电员工?

      周宇的嘴角浮出一丝略带嘲讽的笑意。

      如今可以依然站在原来的地方,甚至于在不久的将来,还要站在更高的位置上,俯视这些
      黯然离去的人们的,也就是我周宇了。这是命运的安排吗?

      “当然不是!”周宇在心中大喝一声,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激情涌上胸口,他忍不住伸出双
      臂用力去推那两扇巨大的玻璃长窗,于是传来“啪”的一声,清脆而又嘹亮,周宇手掌立
      刻生生的痛,窗子却纹丝未动,原来他忘了这窗子

      是往左右拉动的。掌心的疼痛使周宇的情绪再上高潮,他一把奋力拉开了窗子。

      “这屋里的暖气可真是热呀。”周宇心想。一股扑面而来的冷风吹上他的脸,有些凉爽,
      也有点刺痛,象平常出席宴会前刮脸刮得比较狠时的感觉,当然是在破皮之前。周宇俯在
      窗台上往下看了看,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周宇心说该走的都走了。不一会儿却见门房的老
      墨穿着件短袖T-恤冲了出来,三步两步跑向不远处的垃圾箱,把手里的空纸箱往里扔去,
      “碰”的一声,没有扔准,纸箱撞着垃圾箱后又弹了出来,倒在老墨的脚下。老墨伸出一
      只手将它再次拎起,紧走两步把箱子准确投入垃圾箱,然后迅速缩回门房的小屋。

      那纸箱一定是哪个LAY-OFF的员工拉下的。周宇不自觉的这么想。箱子四脚朝天落下的时
      候,象从地底挖出的黑洞,张开大口正朝着天空。周宇忽然有些后怕,脊背凉飕飕的,他
      赶紧关上了窗子。

      “真险那,这一次,关了三个DEPARTMENT。幸亏没轮上我。”周宇想,“看样子以后每天
      都得打起精神过呀。一定要小心。”周宇要是丢了工作,再找个DIRECTOR的位置就难了。


      外面响起敲门的声音,周宇眉头皱得更深,喊了一句:“COME IN!”,急速走到办公桌
      前坐下,他猜想门外站着的是KEN,刚才打电话叫他上来来着,也不知为什么他拖那么久


      由于裁员和结构调整,两个部门的主要产品都停了,又因为裁掉不少人,开发力量不够,
      所以公司决定让两个部门合作。只是开发的具体方向还没有最后确定。

      KEN推门进来,周宇指指椅子让他坐下,自己把椅子转向面对KEN的位置,习惯性咳嗽一声
      道:“怎么样,两个部门合作真是一件烦琐的事情,各自都有手头正在做的产品,突然放
      下去搞新的……噢,你那儿走了快一半人吧。”周宇的部门只裁去了大约四分之一的人手


      KEN的脸色明显很不好,他说:“先说最要紧的吧,TIMMY那组有个产品已经卖了不少台,
      但相关的人员走得一个不剩,需要有人做MAINTENANCE。”

      周宇点头:“这个你看着办吧。”又想起道:“噢,那几个关掉的DEPARTMENT,好像也有
      你这种情况,你可以问问NESSOS是怎么处理的,不过新产品的人力不能受影响。”

      KEN想想又说:“我最近一直在设计一种新的媒体接入控制协议,希望能够大幅度提高接
      入网部份的波长利用效率,有助于实现整体的光网络化。

      周宇一听,气不打一处来,笑了一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接着做你的光网络RE
      SEARCH?这个问题还是留给BELL试验室那些没被轰走的白痴继续动脑筋吧。”

      KEN听他这么说,倒并不与他争辩,只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开会吧,开会时再讨论
      。”

      他们俩一起来到十层的会议室。

      这是第一次他们两个DEPARTMENT联合召开会议,原因自然是因为大幅度裁员后两个部门都
      无法独立承担完整的产品开发任务。分部的主任NESSOS也会来出席。

      会议室里已坐了不少员工,两个部门自动分开坐在了长条桌的两旁。周宇看看腕表,已经
      到点了,但是NESSOS还没到,就在自己部门这边最靠长条会议桌尽头的位置坐下,KEN坐
      在了他的对面。 大家在开会之前都没什么话好说,屋子安静的有些让人恐惧。

      一会儿NESSOS来了,他大约五十岁左右,秃顶。径自走到最前面坐下,四周巡视一遍,看
      了KEN一眼,然后把目光投向周宇。

      KEN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堵的慌。他一直不喜欢这个希腊人,并不完全因为他常常偏向周宇
      ,只是觉得他刚愎自用,听不进不同意见。是以每次KEN提出公司产品应该适应市场需要
      ,并有自己的特色时他总是持不置可否的态度。

      周宇咳嗽一声,首先开始安抚军心,顺便给自己压压惊。从总部回来后的一段时间,新年
      和圣诞,他几乎每晚都梦见CEO在宣布裁员的扩大会议上讲话时痛心疾首的样子,十年来
      西电几乎是第一次大规模裁员,主要原因是因为西北电讯在二十一世纪初网络过热的情况
      下投入大量资金,兼并了大批电子商务和网络公司,这一意图抢先称霸电讯市场的行为使
      他本来已经十分庞大的体系再拖上一个沉重的尾巴。网络泡沫膨胀覆灭后的恶性效应将使
      西北电讯这个网络电讯业巨人在今年举步维艰。西北电讯将面临资金不足,摊子太大,负
      债沉重,业务萎缩等一系列问题。如果不甩掉包袱轻装上阵的话,它将无法直面眼前的困
      境,更将被随时有可能到来的经济衰退逼入绝境。

      西电的CEO出身于加拿大魁北克的一个贫寒家庭,母亲是家庭妇女,还有三个姐姐两个弟
      弟,全靠当搬运工的父亲养活,对工薪阶层有着深厚的感情,只是既然已经成功的跨入资
      产阶级行列,往往就身不由己了。周宇虽然还是属于打工族,和CEO的地位相距甚远,但
      是因为一直怀有不甘平庸的远大报复,倒也能理解CEO矛盾的心情,于是便也模仿着把CEO
      年前开会讲的那一套般了出来,从开篇对前几年电讯业好光景的回顾,对网络泡沫过早破
      灭的遗憾,对公司不得已裁员的痛心,最后是对未来的憧憬,以及对纯洁了队伍而感到的
      振奋。周宇哇啦哇啦一串下来,基本是CEO讲话的翻版。KEN倒也不能不佩服他在总部开会
      时听的仔细。


      结果是在周宇安抚完军心后,KEN开始提自己的新设想。他把自己的思路大致讲了一遍,
      大概是十几分钟的样子,却发现NESSOS眼里已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便停了下来,等大家
      提出看法。

      会议室里一时没了声音,人们都小心翼翼的。KEN望了一下自己部门的员工,小撒正抬头
      偷看他,一触到他的目光,立刻把头转了回去,端起桌上的纸杯。

      最后周宇打破了沉默:“现在我们面临这样严峻的经济形式,制定计划一定要顾忌到产品
      投资的近期效益,一定要切合市场趋势,在这种情况下,浪费一次活力就可能意味着整个
      SITE的失败。面对不可预知的网络市场前景,西电应该立足于发展WIRELESS产品,例如GP
      RS,以巩固我们在这些领域的市场领先地位,不应该冒险去投资开发新的光纤设备,现在
      我们的竞争对手都投资在WIRELESS市场,我们要是不发展WIRELESS的话就会失去市场份额
      ,在竞争中处于不利地位。”

      NESSOS满意地点了点头,把头转向小撒:“KEN跟我说过,你对新产品的开发有些设想,
      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小撒正在喝水,他万没料到主席会向自己发问,赶紧放下一次性杯子,因为动作太急,水
      撒出来一些:“我认为……”

      小撒说出三个字,却发现喉咙哽住了,也许是水喝得太多,他赶紧清了清嗓子说道:“我
      完全同意JOE的看法,就拿我们小组来说,所有的网络工程师都倾向于做WIRELESS产品,
      多媒体手机呀,PDA呀越来越HOT,我的模拟信号手机太过时了,每次揣在兜里都会吸引保
      安的目光,早该换个带LCD显示的了。这个市场前景是明摆着的,要搞WIRELESS我举双手
      赞成。”

      坐在KEN不远处的ALEX和余表生不住地点头。

      “噢,这么说很多员工都是这种想法喽?”

      KEN面朝着表生,又象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表生提问。两个部门合作,两个主管都有
      自己的想法,但是做谁的和不做谁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谁也不愿放弃。KEN的计划是在
      自己部门讨论过的,TIMMY,小撒都提过不错的建议,现在TIMMY走了,小撒又是这个态度
      ,KEN感到有些懊恼。

      ALEX眼眉一挑,看眼一旁的表生,用印式英语道:“小撒说得很对,我早就这么想,原本
      以为是我个人的感觉,没想到大家都是同样的看法。”说完这句话,他斜眼用余光看了看
      KEN的脸色难看,就没再往下说。

      会议的后半部份,是周宇提出自己的产品计划,事实上是周宇部门一直在做的无线产品GP
      RS系列,属于2.5G的无线数据传输系统,通过手机和PDA等接收多媒体信号,如声音,图
      象等等,目前在市场上很流行。

      KEN没有再说话,他的几个新计划都被搁置,看着唾沫横飞的小撒和其他看风使舵沉默不
      语的下属,KEN有一种孤掌难鸣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被孤立了。

      KEN下班回到自己的公寓天已经快黑了,他听到妻子的留言便拨电话,立刻传来忆眉焦急
      的声音:“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西北电讯在裁员!”

      “是在裁员。忆眉你身体还好吧?阳阳呢?”裁员是在SEATTLE开会时就已决定。只是因
      为当时正值圣诞和新年,KEN瞒着忆眉没说。忆眉是个爱上心思的人。

      “我还好,”这时忆眉口气又恢复到平常的样子,“刚过新年,工作也不太忙。阳阳……
      DADDY要和你讲。”

      KEN和儿子刚说了些新买的游戏怎样打的事情,却听见电话那头忆眉喊:“阳阳先去看卡
      通片,妈妈要和爸爸讲。”KEN皱了皱眉,没出声。忆眉急促道:“你们年前开会就已经
      宣布裁员是吗?”KEN说是的,忆眉忙问:“那NEIL呢?NEIL在吗?”NEIL是西电的副总
      裁,KEN在总部工作时的老上司。

      KEN只简单一个字:“在。”忆眉本想提醒KEN也许应该请求NEIL早些将自己调回西雅图的
      ,但是觉得KEN明显不太高兴,又把话忍了回去,KEN不喜欢在家里谈论公司的事情。忆眉
      把电话又交给阳阳。

      KEN和阳阳讲了几句就把电话放了。想着也许TIMMY需要出来喝一杯,便给TIMMY拨了一个
      电话,不料却是盲音。他放下电话,犹豫一下,又拿起来拨李阳的手提电话。

      “HELLO”,电话那边响起的是李恂的声音。

      他迟疑了片刻:“李恂吗?你好。是KEN。李阳在吗?”

      李恂停顿了一下:“他去找晓雯了,电话忘在家里。你需要晓雯的电话吗?”

      KEN连忙说:“不必了,我回头再和他联络吧。”

      “他回来我会告诉他你来过电话。”

      李恂说话语调很沉稳,KEN听了却很难受:“李阳的事真抱歉。”

      “别这么说,也不是你的责任。”


      “他现在情绪怎么样?”

      “还好吧,小孩子乐天派,大不了再换一间公司。”

      “那就好……那,以后有空再联络吧。”KEN说道, 李恂说:“再见!”KEN忽然喊等等
      ,然后他沉吟片刻,说:“我有个朋友,在BOSTON,负责一家电讯公司,是WORLDCOM的下
      属企业,如果李阳有兴趣,我愿意推荐。麻烦你转告李阳,就这样,挂了。”他匆忙说完
      ,按了电话上的OFF键。

      然后他呆坐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心里象抽了丝的茧一样,被掏空了。

      客厅只亮了玄关的一盏壁灯,灯光照在墙上,投影出一圈黯淡的黄晕,象一张退色的旧信
      笺,他立刻把头转开,似乎想避开心里正在铺陈开的往事。

      沙发是很深的蓝色,微微有些凹陷,淡淡的灯光照射上去便无影无踪,使得周围的一切更
      加黯淡。

      客厅和厨房是连在一起的,餐桌,椅子,微波炉,灶台都静静地在他们各自的位置上沉默
      着 。他走进书房,在电脑边坐下,习惯性地想在工作中逃离这没有生命的一切令他感到
      的孤独和寂寞。

      但是今天不可以,他的心顽固地抵抗着,思绪象一团乱麻纠缠着使他的大脑无法进入逻辑
      思维的世界。

      他望著书房里天花板和四周的墙壁,壁纸的花纹极淡极柔和。

      一个淡淡的影子终于还是浮上他的心头。

      他迅速站起身走出书房,拿起扔在茶几上的车匙出了门。

      不能再在这间屋子里呆下去了。

      下雪的日子天黑的晚,天色显得不太暗。路边积雪在黄昏里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KEN开车来到附近的一个SHOPING CENTER。他泊好车下来,扑面而来的刺骨寒风稍稍缓解
      了他心中的压抑。

      他走进一家STARTBUCK,要了一份三明治和 咖啡。坐下来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食欲。他
      重新站起身走到相连的书店,在里面转了一会儿,随手拿了一本新出的XML,走回自己的
      座位。

      他漫不经心地翻着,一边大口地喝着滚烫的咖啡。

      他记得往常这家咖啡馆生意不错的,今天的客人却寥寥无几,周围冷冷清清的,也许是因
      为下雪的缘故吧。他坐在靠窗的位子,窗外的天空渐渐变成深蓝色,幽静透亮。他望着天
      外那种遥远的清冷和寂静,白天公司里的人事纷争却浮上心来,他很想长叹一声,这样他
      心里的无奈和疲惫也许会减轻些许,但他终于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他努力调整自己的思路,回想着那天在SEATTLE开会时的情景。

      KEN对本部门的裁员人数一直持有异议,一方面是因为他认为这些员工都是很优秀的专业
      人才,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许多设想和计划都需要人手来实施。所以当他在总部看到那长
      长的一串裁员名单时,忍不住想当场提出意见,却被他的老上司NEIL用眼光制止。会后一
      直想和NEIL谈一谈,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NEIL似乎很忙。

      现在回想起来,KEN忽然觉得NEIL也许有一些难言之隐。而今天会议上的一边倒,也并不
      是偶然的。

      “EXCUSE ME,DO YOU SPEAK MANDARIN?”

      他应声抬头,一个非常年轻的中国女孩站在面前看着他。

      他点点头。咖啡太烫,他的额前沁出细细的汗珠。

      少女望着他不好意思的样子:“打扰一下,”立刻改用中文接着说:“我是D大学电脑系
      新生,前几天刚从国内来。这是老师给的参考书,一大堆呢。只是我不知道哪些适合我读
      。”她扬了扬手中的一张单子。“我刚才看见您腰上挂着西北电讯的牌子,我想您大概是
      干这一行的,您能帮我参考一下吗?”她说一口流利的北京话。

      KEN接过女孩手里的书单,边看边问:“你在国内学什么专业?”

      “MIS。”

      “那你这学期选了什么课呢?”

      “C++,ASSEMBLY,数据结构原理和操作系统。”

      KEN想了想,站起身,朝陈列电脑书籍的书架走去,女孩在后面紧紧跟着。

      KEN在书架上找出一些书,向女孩轻声解释。

      “这些比较基础的,适合你。”

      “这些是今年出的,有不少新东西,看看会对你以后的学习有帮助。”

      “电脑书籍淘汰最快,因为它是一个日新月异的行业。”

      最后他把这些书放在一起:“这些都不错,不过你没必要都买下来,可以从中选几本。”


      “干嘛挑几本?瞧不起我们刚从国内来的?我信你,你挑的肯定都是好书,都买下来好了
      。”

      KEN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女孩毫无保留的天真和直率感染了他,使他觉得自己的心情也
      轻松了些。他走到一边看书架上新到的书籍。

      那女孩并不急忙去结账,招手叫来书店工作人员,请他把那堆书先搬到门口柜台上,自己
      溜到另一边卖卡通读物的书架边浏览。

      一会儿KEN拿了本书准备去结账,忽然脸色变了,他看见那女孩拿了本薄薄的
      <<哈利波特>>,瞧瞧四周没人迅速揣进斜背在身上的小包里。然后又扫了周围一眼,随手
      拿起另一本书假装翻着。

      KEN摇摇头,走到她身边,她吓了一跳,有点心虚看着KEN,KEN并不和她说话,伸手也拿
      了一本<<哈利波特>>下来,女孩笑嘻嘻:“你童心未泯呀。”

      KEN拿了书朝收银台走扔下一句:“这本书我送给你了,快把你包里的东西放回书架,不
      然你出不了这个门。”

      女孩慌忙从包里把书拿出来跟着他走到收银台。KEN结完帐把那本<<哈利波特>>递给女孩
      ,女孩高兴地立刻接过来:“谢了。”

      KEN拿着自己买的书往外走,女孩急忙拦住他:“抱歉,你好人可不可以做到底?”KEN瞪
      着她,她急忙解释:“别误会,我可不是让你帮我把所有书钱付了,怕你破产呢。我是说
      ,我还不会开车,这里离学校近,我刚才走过来的,现在我抱这么多书,怎么回去嘛。”
      她又看了看对面板着的脸,有点胆怯,但仍鼓足勇气:“我是说,你能不能送我一程,开
      车就几分钟!”

      KEN的脸色缓和一些,点点头。

      KEN帮着她把书拎出BORDERS。雪已停了,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女孩躲在橙红色的棉衣里缩
      了缩脖子,KEN径直走在前面去开车门。他把车往D大学生公寓开,一边教育:“以后不要
      做这种事情了。”女孩抱怨:“岂有此理,书比电视机都贵,花了那么多钱,心理想平衡
      一下。其实他们应该白送我一本,因为我花了几百块。”KEN解释:“你可以向他们提这
      个要求,但和你自己动手拿是两回事。”女孩点头同意:“当然两回事嘛。送给我我都不
      一定要,自己拿比较过瘾一点。”KEN突然减速,后面车摁喇叭。KEN只好又恢复正常速度
      ,生气道:“快把书还给我,不送给你了,你现在回去过瘾吧。”女孩急忙举手道歉:“
      我说错了!我胡说八道你别计较。”

      车停在女孩公寓门口,KEN开后备箱替她把书拿出来。这时楼道边跑来一个冻得瑟瑟发抖
      的半大美国男孩,朝女孩喊JULIA我一直在等你。女孩让他把书搬上去,他高兴地领了旨


      KEN朝女孩点头,然后上车打着火。女孩急忙扔下美国志愿兵跑过来敲车窗,KEN只好放下
      窗子。女孩把头伸进车车窗:“谢谢。你的名字是KEN对不对?可是你还没问我叫什么名
      字呢!”

      KEN虽然已经听到小男生喊她了,也只好问一句“WHAT IS YOUR NAME?”

      女孩笑:“我叫JULIA!”说完挥挥手,跑进公寓大门。

      KEN把车开出D大学上了75号高速公路,他的车无目的在雪夜的车海里向前开着。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网络人生 - 9 (Z)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本故事纯属虚构。

      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网络人生

      第九章

      KEN出生在扬州。他跟母亲姓凌,从生下来起就没见过父亲是什么样子。小时候凌凯就是
      个很懂事的孩子,从来不问母亲有关父亲的事情,以至於母亲都认为凌凯的这种懂事有悖
      孩子的天性。每次看见小凌凯闭紧双唇拒绝回答小朋友关于他父亲是谁的问题时,母亲总
      是一个人偷偷落泪。

      凌凯天资过人,几乎每学期都考第一名。小学中学各跳一级。家长会上也有人小声说:因
      为是私生子,所以这样聪明。

      凌凯听到这样的话,总是昂着头很骄傲地去牵母亲的手。

      长大以后,父亲上海家里的亲人终於找到他和他母亲,告诉他们凌凯父亲已经因公牺牲在
      沙漠很多年。凌凯这才知道,原来因为母亲是归国华侨,成分不好,组织上不同意她和研
      制导弹的父亲结婚。

      母亲在小城扬州当了一辈子小学音乐教师,现在仍愿在家安度晚年,不肯来美国。

      母亲忍不住有一次问长大了的凌凯:“小时候为什么从不问父亲是谁?”

      凌凯只淡淡一句:“怕问了让母亲伤心。”

      母亲眼眶立刻湿润了。

      母亲从不抱怨组织安排,也理解父亲的选择。她总是说父亲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


      凌凯落泪。他看过无数爱情故事,但只觉得父母这一曲令他荡气回肠。

      大学毕业那年他拿到了美国A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母亲找了在香港的姨妈为他作了经济担
      保,把多年舍不得动用的外公留下的三千美元和一只蓝宝石戒指交给他,送他上了飞机。



      凌凯带着母亲一生的积蓄和希望,也带著一个少年对未知世界的憧憬和向往,在一个漆黑
      的夜晚踏上了这片陌生的土地。走下飞机的弦梯,凌凯感到一切都是朦朦懂懂的,空旷的
      机场空港象在飞机上看见的太平洋上空的夜一样深沉黑暗,候机室与海关大厅的灯火却仿
      佛黑夜中的鸟群,半睁著苍白疲惫的睡眼,凌凯来不及感受内心因环境的改变而产生的感
      慨,就已被拥挤的人流涌出了海关,他找著自己的行李,拖著往门外走,一边四下里寻找
      著学校中国留学生会来接他的人。渐渐的旅客都慢慢散去了,却依然没看见来接他的同学
      ,他只好随着人流往外走,走出机场,外面是荒僻冷清的街道,他呆呆站立了一会儿,依
      然没人来理会他。他发现所有旅客都离开了,只剩他孤独一人。这时他看见不远处街角停
      了辆CAB,他想也许可以问问那CAB是否能送他去A大,於是他朝那CAB走去,快要走到时,
      那CAB却突然启动了,凌凯的心忽然著急起来,他慌忙朝那CAB跑去,这时他头上挨了一闷
      棍,他昏了过去。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四周一片洁白,令他有些晃眼,他费力的。睁大眼睛,映
      入他眼中的是一张美丽的中国女孩的脸,姣好细致如天使一般,他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国
      内。

      女孩耐心地给他解释:我们是A大中国留学生会专门来接你的,路上遇见车祸,在高速公
      路上被堵了两个小时所以来晚了。你被人袭击受了伤,我们报了警,然后送你进了医院。
      我叫李恂,是留下来照顾你的。

      凌凯头上扎着绷带,挣扎着起来检查自己的东西,他发现护照和戒指还在,只是那三千块
      钱没有了。他咬咬牙没喊也没叫,心里却慌得不行,没有这三千块,他怎么交第一学期的
      学费?况且那是母亲一生的积蓄。

      十六年后三千块还不到KEN一周的薪水,但当时却是他的全部家当。

      李恂弯下腰来关切地问:“你是不是钱没了?”李恂美丽的双眸温柔清亮如一汪秋水,凌
      凯都能看到自己扎着绷带的影子,他点点头。

      李恂坐在床沿扶他慢慢躺下,安慰他:“别担心,咱们只要人还在就好!”这话给了凌凯
      莫大的鼓励,只要人还在,怕什么。

      凌凯伤未好就要出院,李恂偷偷在他口袋里塞了张支票。凌凯去学校报到,学校同意他在
      学期结束前交完学费。中国留学生会帮他安顿住在一对国内来的访问学者夫妇的客厅里,
      这样房租会便宜很多。

      第二天他去医学院大楼找到那个叫李恂的女孩把支票塞回她手里,说声谢谢,跑了。

      从此凌凯开始了他艰苦的打工和学习生涯。他没有车,每天都是坐巴士去唐人街的餐馆。
      他没有经验,所以赚得很少,要支付周外学费非常吃力,几乎是除了上课的时间,他都在
      餐馆打工,每天睡眠只有几小时。

      第一个学期结束,他交清了所欠的学费,成绩单上清一色的A。

      接下来的寒假,他依然没有时间休息,下学期的学费生活费都在等着他。但是在新年那天
      他留在学校里参加中国留学生会组织的活动,因为广告上有李恂的钢琴独奏。凌凯自从把
      支票还给她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但是凌凯常常想起她,她成了凌凯这段艰难岁月的精神支
      柱。凌凯那天终於看见他那飘着长发穿白色裙子的ANGEL,他心里很快乐。

      第二个学期开学时,凌凯拿到一个助教的职位,这使他差不多可以摆脱经济上的困难。但
      是那薪水是每月领的,开学时他交完第一个INSTALLMENT和该月的房租,口袋里只剩10块
      钱。他站在书店门口徘徊,上学期的书是同学借给他的,这学期没那么好运,看来得自己
      买了,他也不能等到学期中间再买书吧。凌凯当时还是一个刚从扬州小城来美国不久的乡
      下孩子,不懂得借贷,也没有信用卡。他想了半天,终於坐巴士出了学校。

      他来到一家寄卖店,拿出那只蓝宝石戒指,店家伸出两个手指头告诉他可以卖200元。他
      需要三本书,每本六七十元,正好够了。

      那胖胖的美国人开好支票,他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又把支票推回去,拿回戒指小心放好,
      走出寄卖店的大门。

      凌凯去了医院。回来进校门时他想一切都OK了,一头栽倒在地上。

      恍惚中他觉得有一双纤细的手扶起他,有人轻轻叫他的名字。他感觉自己被扶上了车,他
      躺在一张柔软的沙发上,他觉得有人在往他嘴里喂清凉的液体,他感到有柔软的发丝轻轻
      在他脸上拂来拂去,他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

      他睁开眼看见的还是那张姣好动人的脸,一如他初到美国的那个夜晚。

      他心里说你真是天使。

      李恂握着他的手,眼里有泪光。他的左手臂上贴了一块小橡皮膏,他刚卖过血。

      他们俩很长时间都沉默着。

      隔了一会儿,他说谢谢你救了我两次,我该回去上课了。

      李恂什么也没说,开车送凌凯回去。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 网络人生 -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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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络人生

      第十章

      傍晚的雪小了些,象细细的绒花一样纷落下来。校园里已经是掌灯时分了,陆佳背著书包
      从图书馆出来,肚子里敲著小鼓朝宿舍走去。

      马路两旁草坪上的积雪已经很厚了,路灯照在雪地上,纷乱的脚印显得格外清晰,陆佳边
      走边用手拽紧羽绒服帽子上的带子,却依然有冷风飕飕的往脖子里灌,她加快速度往自己
      的公寓走去,横穿马路时,一辆白色的TOYOTA唰的一声停在了她的身边,她不用看就知道
      里面是李阳。

      “神经病!吓死人了。快开走!”她骂道。

      那车便迅速在路旁找了个车位泊下,陆佳走进公寓大门的时候,李阳在后面追上了她。

      陆佳把帽子拉下来,兀自掏出门匙去开门,李阳紧跟在后面,门开时,

      侯莹从里面冲了出来,陆佳一闪身,侯莹便撞在了陆佳身后的李阳身上。

      “SORRY,侯莹你没事吧?”李阳退后一步慌忙问道。

      “没有没有。”侯莹看都不看他一眼,急匆匆下楼。她穿了皮衣长靴,显然是要出门的打
      扮。

      陆佳对侯莹的背影投去轻蔑的一瞥,然后跨进屋里。客厅里没人,陆佳扫一眼晓雯房间的
      门,紧锁著的,也没有灯光,显然晓雯还没回来。她似笑非笑的回头看一眼李阳,李阳径
      自到晓雯门口,不甘心的敲了敲门,然后走到客厅的沙发旁,坐了下来。

      陆佳看他摆出一副要赖在这儿等下去的样子,撇了撇嘴,进自己房间放了书包,脱下羽绒
      服,对著镜子梳了梳头,然后出来厨房做晚饭。

      窗外的天色已经晚全黑了下来,陆佳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饭盒,放进微波炉,她总是在周末
      做上一大堆饭菜,然后分装在十几个饭盒里。吃的时候就拿一个出来热一热。

      守著微波炉,陆佳忽然想起来,便问:“咦,晓雯不是今天上西电报到了吗?怎么没和你
      一块儿回来?你们俩没在一组啊?”

      李阳立刻现出懊恼的样子,“我被LAY-OFF 了。”

      “啊?”陆佳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裁员嘛,好几千人呢。晓雯姐夫也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陆佳满脸掩饰不住的震惊,“那晓雯肯定是上她姐家去了,你……”她
      本想说让李阳别在这儿等,看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由心软,道:“不然你打电话去
      她姐……”想想也不合适,晓雯姐姐家这会儿还不知怎么样呢,振淮是要养家糊口的人,
      压力比李阳大多了。这么一想就停住了,问他:“李阳你吃饭了没有?”

      “我不饿。”李阳蹲在沙发上,低头翻杂志。李阳还是第一次碰到被解雇这样的事情,有
      些懊恼,觉得很丢面子,但是随之而来的也有一种新鲜感,人生终于有烦恼了,有挫折了
      ,这样的感觉倒另他有些兴奋,工作他可以从明天开始重新找,心情他却急著今晚就要和
      自己喜欢的女孩吐露。

      陆佳又从冰箱里挑了个份量比较多的饭盒放进微波炉,刚摁了开关,李阳忽然抬头,很客
      气的说:“陆佳你别忙了,我真不饿。”

      陆佳说:“天冷,一盒我不够吃。”

      一会儿她捧了两盒热好的饭进自己房间,吃了几口,嗓子眼塞住似的,她把饭盒推开一边


      “找工作呀找工作。”自从交了申请OPT的表格后,她每天都在催自己。除了做功课之外
      ,大部分时间她都趴在那些找工作的网站上,原以为只要花心思去找,一定可以找到的。
      谁知世事难料,一连串的公司都在裁员,哪里还有人愿意要ENTRY LEVEL?而且情况似乎
      愈来愈糟糕,连西电这样的老牌公司都不能支持下去,被迫裁员,西电几乎是这一带的支
      柱了。这样大规模的裁员会对本地区的经济产生怎样的影响……陆佳不敢再想下去,她站
      起来,在屋子里转了转,看见洗衣筐里堆著上周没来得及洗的衣服,端了出来去,不看依
      旧蹲在沙发上的李阳,穿过厨房去洗衣间,打开洗衣机,却发现里面有洗好的衣物,想都
      不用想那是侯莹的。她是大忙人,长年在外奔波,总是抽时间的空档洗衣服,常常没洗完
      就又跑了出去。陆佳去开烘干机,打算把侯莹的衣物挪到烘干机里替她烘了,可是里面竟
      也满满都是侯莹的衣物。陆佳烦躁起来,她的衣服不算多,再不洗就没得换了。看著侯莹
      那些花花绿绿的衣物,她愤怒的抓起一件CK的毛衣想要扔出去,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终
      于她拼命压了压心底往上窜的火苗,把毛衣塞回去,“砰”的一声关上了烘干机。

      然后她怒气冲冲走出洗衣间,却见李阳正用诧异的目光朝她这边看,显然是被刚才那声巨
      响给吓的。陆佳瞪他一眼,冲进自己的房间,打开书桌抽屉,拿出小纸贴,在上面迅速写
      了一行字,然后开门三两步冲到侯莹的门口,啪的把那小纸头贴在了侯莹的门上。李阳觉
      得好奇,从沙发上起来,走过来瞄了一眼那小纸头,上面歪歪扭扭写著:““请勿将洗好
      的衣物留在洗衣机里!!!”李阳才明白她为什么弄出那么大动静,忍不住道:“什么大
      不了的,你们女生就是爱小题……”话没说完,陆佳抢著骂了一句:“你少罗嗦!”跑回
      自己房间,碰的一声关了门,不到两秒钟,她又打开门大声说:“这么晚了,晓雯肯定不
      会回来了,她经常在她姐家住的。”说完再次把门关上。

      李阳看了看腕表,时针已经指向八点,他心里有些承认陆佳的推测是对的,晓雯大约今晚
      是不会回来了,他决定再等半小时,也许会有奇迹出现呢。陆佳那样子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好多次他都觉得陆佳心理有些问题,凶巴巴的不说,还特别爱上火,印象中就没见她笑
      过。李阳觉得她心态肯定不平衡,但是也不敢提醒陆佳,这不等于骂人变态嘛。

      最终是奇迹没有出现。陆佳再次打开房门,毫无表情的将手里的电话递给李阳,电话是晓
      雯打来的,告诉陆佳晚上别给她留门,她不回来了。陆佳就说李阳在这儿蹲了一晚呢。晓
      雯说我刚给他打电话,他手提拉家里了。你把电话给他,我和他简单说两句。

      李阳听到晓雯轻轻柔柔的嗨了一声后,浑身绷著的神经都舒展开了,被解雇的懊丧心情立
      马抛到了九霄云外,又想起今天白天晓雯在西电停车场慌慌张张没和自己说两句话就走了
      的样子,想是她小姑娘第一天上班就遇见这阵势,肯定给吓的够呛,倒安慰晓雯起来,说
      你今天吓坏了吧,别担心,裁员在美国的公司属於正常现像,没什么大不了的。也许过两
      个月,经济就回升了,那时西电就又该著急招人了。晓雯问他打算怎么办,李阳说再找其
      他公司吧。晓雯就不再说什么,让他挂了早点回家,别打扰陆佳休息。

      李阳把电话交还陆佳后就告辞了。陆佳坐在窗前的电脑旁看了一会儿功课,心情却怎么也
      好不起来,想起李阳刚才出门时孤独的样子,有些过意不去。李阳才该是今天烦恼最多的
      人了,怎么我还对他发脾气呢,陆佳后悔的想。转念又在心里冷笑一声,李阳也没啥好烦
      的,IT有绿卡呢。

      “ 只有我,什么都没有。”她这么想著,心里又开始烦躁起来。二十六岁了,还呆在学
      校里,念了两个学位,还是一无所有。几时可以顺利找到工作,几时可以搬出这窄小的,
      能把人逼疯的学生公寓呢。

      她站起来看窗外,夜已经很深了,雪花依旧在夜空中飘著,被风吹在窗子上便立刻化成水
      珠往下淌。陆佳想这夜不仅深,还那么长,长长的望不到尽头,象她渺茫的不可预知的前
      途和未来。陆佳总是在这样孤寂的夜里无法入眠,黑夜给她一种在死海漂浮的感觉,她只
      能睁大眼睛去寻找可以停靠的陆地,她总是找不到,而在她濒临绝望的边缘时,回忆就会
      象一盏灯,奇迹般亮了起来。於是她会想起故乡夏日海滨的明媚灿烂的阳光,想起父母慈
      爱温暖的笑容,想起她的并不宽敞但却整齐干净的家,想起小时候和弟弟在一张方桌上做
      功课,母亲总是耐心的等她把功课写完了,收拾好了书本再开饭。陆佳的眼泪顺著眼角慢
      慢流了出来,有时她会喃喃的说:真想回家……然后啜泣起来。有时她则会狂喊几声,然
      后迅速捂住嘴。她会后悔发出那样撕心裂肺的声音,但她总是无法克制自己,在这样的深
      夜里,她没有其它发泄情绪的方法,因为她实在是一个寂寞的女孩。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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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网络人生 - 11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本故事纯属虚构。

      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网络人生

      第十一章

      周六的清晨,太阳藏在浓厚的云层中,射出丝丝缕缕纤弱的光。早春的薄雾漂浮在天空中
      ,依旧散发著寒冷的气息。

      七点整,TIMMY被闹钟惊醒,翻了个身,旁边的TRACY正好也睁开眼睛。TIMMY伸手把闹钟
      关了,一咕噜坐起了身,眼睛却不听使唤的要闭上。TIMMY用力揉著眼睛,这当儿,TRACY
      已经披上晨褛进了卫生间,很快就从里面传来了哗哗的水声。TRACY自己独自住间公寓,
      但也常来TIMMY这儿。

      TIMMY就又坐在床上眯了一会儿,上下眼皮热恋情人似的怎么分也分不开,睡意象只蚊子
      在脑子里嗡嗡盘旋,终于他支撑不住,又重新倒在床上。

      TRACY从浴室出来,见TIMMY又趴在床上,问:“还困?”TIMMY睁了半只眼道:“麻烦你
      改天再给我买只好听点的闹钟,报丧似的。”TRACY说:“好听你就更起不来了。”见TIM
      MY不动弹,又道:“你再睡一会儿也行,反正你那招聘会是在中午。”说了过去拿过闹钟
      ,顺手往后拨了一小时,TIMMY睁了眼骂道:“DAMNED,我都说了不喜欢这声音。”TRACY
      也恼了,把闹钟往床上一扔,“随你便吧,回笼觉最容易睡过头的。”说完进挂衣间换衣
      服。

      她穿好衣服出来,却见TIMMY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问了一句:“怎么又不睡了?”

      “怕你嘛。最近光睡不活动,都有些虚了,快要招架不住你了。”TIMMY说著进浴室。

      TRACY笑着骂了句:“流氓。”TIMMY洗了澡出来,拿了刮胡刀刮胡子,一边笑:“你想哪
      儿去了,我是说好久没去练功了,怕打不过你。你下午有没有空,等我去完那招聘会,我
      们去练功。”

      TRACY想了想:“明天吧,今天下午你来公司吧,帮我赶点活儿。”TRACY不舍得多雇人,
      所以工作总是排的满满的,周末也常加班,看见TIMMY在家闲著,老让他来帮忙。

      TIMMY打个哈欠,不高兴:“你老让我干活。”

      TRACY冷笑:“你不干可以,不过别忘了这里面有你一半股份噢。”TRACY刚出来搞START
      UP的时候,自己并无多少积蓄,还是借了TIMMY父亲在北美生意的一部分货款,当然是用T
      IMMY的名字借的,不然他爸不能同意。和他爸说的也是TIMMY要出来创业。所以执照上一
      直是TIMMY的名字。只不过TIMMY本人对做生意没兴趣,加上这公司根本就是TRACY一手创
      立的,所以TIMMY从没觉得自己是老板。


      “TODD那死人干什么去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加班?”

      “他回泰国了。为了PROJECT的事情。”

      “我知道他去泰国了。”TIMMY声音从浴室传出来,“不过他这趟去太久了。上次走的时
      候不是告诉你那边的买家都搞定了吗?哼,泰国娱乐业发达,他大概有点乐不思蜀吧。”


      TRACY正拿了自己的公事包要出门,听了TIMMY这话,心里不觉一动。她思索片刻,对着浴
      室喊了声:“TIMMY我走了。下午别忘了过FRISCO这边。”说完她匆忙出了门,她总是在
      公司的楼下吃早餐。

      TIMMY一边喝咖啡一边修改自己的工作履历。他被西电开出来已经快一个月了。刚开始几
      天他一直在休息,心里说就当再度一个假期吧。原打算去FLORIDA散散心,但是TRACY没有
      时间,他自己一个人去也没什么意思,就算了。在家呆了几天,无聊到了极点,最近竟呆
      出了牢犯的感觉,只好开始重新找工作。

      TIMMY有多年的TELECOM工作经历,当他初进人力市场时根本是信心十足的。他毕业于名校
      ,又在西电这样的大公司积累了许多实际经验,按这样的条件就算没有十家八家公司抢著
      聘用,怎样也都该是RECRUITER心中的红人吧。但是实际的情况并不象他想象中的,他几
      乎没有看见有电讯业公司在市场上招人,有些软件公司对他表示兴趣,但是他却不在意,
      在他心里还是喜欢搞电讯的。TIMMY家里不等买米下锅,因此他还是希望可以做自己喜欢
      做的事情。

      散漫的日子总是比紧张的日子走的快,眨眼间一个月就过去了,TIMMY心里莫名的恐慌起
      来,尤其是看见TRACY每天来去匆忙的身影,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只好多跑跑人才交流会
      ,最近一阵的招聘会几乎场场暴满,TIMMY不习惯在人群里挤来碰去,而且往往挤了半天
      ,也没人给他一个面试,回来时免不了脾气暴躁,有时他也和TRACY抱怨,TRACY就说:“
      TELECOM不行了,你不如来公司帮我。”TIMMY不高兴:“我这么大块头,当不了迷你员工
      。”他在大公司呆惯了,现在虽然市场不好,脑子里这根筋都还没扭过来。

      中午他吃了个汉堡,穿了整齐的衬衫和西裤,拿上装履历的夹子和练功服,出了门。

      TIMMY的车在七十五号高速公路上行驶著,公路的两旁鳞次栉比的电讯公司一个个的在左
      右后视镜中向后移动,ACATEL,FUJITSU,SBC,ERRICSSON,NORTEL,MCI……六年来TIMM
      Y每天上班都走这条HIGHWAY,周围这些公司的样子是如此熟悉,简直成了自己生活的一部
      分。早春的天空有一些阳光从云层中渗透出来,令TIMMY有些刺眼的感觉,但片刻间又被
      缓慢游移过来的云朵遮住了,於是天色也是忽明忽暗阴晴不定的,似乎预示这电讯走廊不
      太久远的未来也是一样前景难测。中午的HIGHWAY正是拥挤的时候,TIMMY是个爱开快车的
      人,他不停的换LANE加速,他的性能良好的BMW迅速超过了前面的许多车辆,然后他看见
      了他所熟悉的西电的楼群,黑檐赤砖矗立在半空中,TIMMY知道这些楼群建于九十年代初
      ,往日里总显示出一种雄心勃勃的气势,如今看起来已有些历尽沧桑的感觉了。十年是一
      个时代,一个电讯网络的时代。那些黑檐赤砖的建筑物矗立在那儿,冷漠而坚固,似乎并
      不希望成为挥手告别一个时代的见证。TIMMY看著他所熟悉的西电,不自觉的换到最右边
      那条LANE,顺著出口下到副道,猛然间才想起,自己不再是西电的员工了,他是去RICHAR
      DSON市政府会议大厅的JOB FAIR,那该是在前面的两个出口下的。“DAMNED!”TIMMY恼
      火的骂了一句,沿著副道继续朝前开著,却又不自觉的返头看了一眼西电,不知怎么看著
      觉得有些亲切,他有一点点难受,叹口气,心里不得不承认TRACY的话有几分道理。无论
      怎样,上个世纪末网络业的盛容丰姿短期内是难以再现了。

      RICHARDSON离DALLAS DOWNTOWN不到二十分钟车程。是DALLAS地区主要的高科技开发区。
      市中心的会议大楼长期被各种人才招聘会充斥着。今天的JOB FAIR是BRASSRING主办的。
      人头攒动的景像让TIMMY刚走进大厅心里就开始突突冒火。他已经连续三周来这儿了。每
      回进去都得排队,一月份除了西电之外,ACATEL,FUJITSU等公司都开始裁员,大批的电
      脑和网络工程师失业。TIMMY好不容易挤了进去,里面招聘的公司比从前少多了。TIMMY以
      前也代表过西电来JOB
      FAIR招人,现在轮到别人召他了。他在里面转了一圈,有个在DOWNTOWN的CONSULTING公司
      对他有些兴趣,和他约了面试。然后他看见对面的BOOTH是CISCO竖了个招聘的牌子,便朝
      那儿走去,走两步便止住了,他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

      是晓雯。她穿了白色衬衫和暗格纹西裤,整齐清爽,正背对著TIMMY站著。半长的头发用
      个长条发卡束著。她身旁是李阳和那个叫陆佳的高个儿女孩。他们站的队正好是CISCO。
      怎么这么巧?TIMMY皱眉头,晓雯忽然侧过身往四下里扫了一眼,TIMMY急忙朝门外走去,
      他不想和他们打照面。

      出来他给TRACY打电话,想著待会儿一块儿去空手道武馆。在这倒酶的JOB FAIR上他都快
      憋闷死了,恨不能赶紧找个地方发泄一下。

      谁料TRACY竟然不在办公室,接电话的员工告诉TIMMY:TRACY中午打了几个电话后就出去
      了。TIMMY拨TRACY手提电话,却关了机。TIMMY只好独自来到武馆。

      他换了衣服,走进练功房,看见STEVE教练正在训练一班小孩子踢腿。STEVE教练是荷兰人
      ,一头灿烂的红发,穿件黑色中式开襟衣服盘腿端坐在中间,他在台湾出生,有个文雅的
      中文名字叫林子豪。旁边两个金发的美女助手都梳马尾,穿了白色的练功服,背着手立在
      两侧。STEVE教练不停的有节奏的喊著KICK,KICK,KICK!也不知教的是空手道还是跆拳
      道,不过小孩子们都高兴地踢著。TIMMY心里上火,真恨不得上去在每个小孩子的屁股上
      都KICK一下。他往另外一间房间走,想自己先练一会儿,再给TRACY打电话。忽然身后有
      人道:“嗨,这不是TIMMY吗?我当是谁呢。”

      TIMMY回身一看,脸色骤变,身后那身著白色练功服满脸堆笑的,竟是小撒。他是陪儿子
      来练空手道的。小撒儿子刚入学半年,已经被美国孩子揍了好几次,小撒亲自去学校向老
      师反映情况,老师借口听不懂他带口音的英语,拒绝主持公道。小撒生气,回家时左转没
      看灯就过去了,结果被罚了款。小撒去上驾驶课,一个很NICE的老中老师说小孩子要想在
      学校不受欺负,必须学空手道和游泳。游泳游得好会受到同学尊敬,徒手揍人老师抓不著
      证据就可以逃避受罚。小撒一想有道理,就把儿子送来武馆,现在儿子正混在那一群肤色
      各异的孩子中间KICK呢。小撒儿子大脑不灵光,小脑也不好使,身体协调性能极差,练了
      几次后都明显跟不上进度,小撒十分伤心。儿子长得还不错,白白净净的,越大越象他美
      丽的米脂前妻,可是前妻那股子机灵劲儿怎么一点都没遗传上呢?前妻卖房子的时候那个
      本领呀,小撒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要赞叹一句:“那她妈的,一句真话都没有嘛!”前妻
      身手也很敏捷,两口子打架时基本也没吃过什么亏。怎么到儿子这儿就不行了呢?小撒只
      好自己也开始练空手道,这样在家可以教教儿子。

      小撒笑容可掬:“TIMMY别来无恙?”

      TIMMY说托福我还没死。

      小撒说那恭喜了,这年头活著就不容易呢。又道:“找著工作了吗?按说今天CIVIL
      CENTER有招聘会嘛,怎么你没去呢?你……”小撒心突然往下沉:“不会是已经找著工作
      了?”

      TIMMY没好气道:“没有呢!”

      小撒心里又欢畅起来,“呵呵。现在这么多公司裁员呢,工作是不好找,不过你不担心,
      吃两三年老米饭都没问题。”

      TIMMY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说话,拿了电话边拨边朝门外走。TRACY公司电话没人接,也不
      知她跑哪儿去了,她的手提电话也依然是关了机。TIMMY关上电话又进了练功房,看见小
      撒正在塌塌米上和几个同门切磋技艺。其中一个认识TIMMY,和他打招呼,问:“最近怎
      么没看你来呀?TRACY呢?”TIMMY说句她加班我们来练练。说完猫著腰冲了上去,那人急
      忙躲闪,双手作揖:“你饶了我吧,我哪儿是您的对手!”TIMMY不理会,一掌劈了下去
      ,那人身子一晃,躲开了这一掌,谁知小撒正站在他后面好奇的看著,他这一躲,小撒完
      全暴露在TIMMY面前,TIMMY看见小撒问:“你要不要和我练练?”小撒急忙往后退,说我
      不是玩儿这个的,我就随便看看。话音还没落下,TIMMY一掌朝他胸前劈来。他急忙伸出
      双手挡著,TIMMY右手忽然往上一抬,啪的一声,在小撒脸上来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小撒
      愤怒的叫了一句:“八格!”一头朝TIMMY小腹撞去,TIMMY轻轻一转身,小撒一头栽在了
      地上。

      一时间整个练功房都安静下来,一个同门过去把小撒扶起来,他的右颊上有清晰的五条指
      印,TIMMY这掌用力可真不算轻。小撒眼睛都红了,怒视著TIMMY,捂著脸大声道:“我要
      报警!”

      TIMMY似笑非笑的说:“小撒你看你这话说的,多伤和气,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这是武
      馆,磕磕碰碰是常事,你非要喊警察,我也没办法。”

      这时STEVE教练闻声过来问WHAT'S THE PROBLEM?TIMMY解释说是我不好,我失手了,他要
      喊警察呢。STEVE皱了眉头过去看看小撒,问他怎么样要不要看医生。小撒忍著气说不必
      了。STEVE让助手去拿急救包,又说了几句以后要注意安全互相友爱之类的话,又去教小
      孩子KICK了。

      小撒忍著气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等儿子KICK完了回家,TIMMY跟过去嘻皮笑脸道:“
      小撒对不起噢。”小撒恶狠狠道:“哼,走著瞧!”TIMMY说:“别走著瞧呀,不然你现
      在就打我吧,我让你打,绝不还手,只要你打得著我,随便打,抽大耳刮子也行。”小撒
      知道自己打不著他,心说以后你别再让我碰上,不理TIMMY,径自走到隔壁去等儿子。

      TIMMY重新走上练功房的塌塌米时,其他几个同门看见他都停了下来,大有想躲开他的意
      思,TIMMY觉得无趣,冲他们笑笑,说我今天累了,下回再练吧。说完去换衣服收拾东西


      他收好自己的东西往停车场走,这时他的手提电话响了,他拿起来,里面传来TRACY的声
      音,TIMMY不满的问:“你今天跑哪儿去了?”话音刚落,TRACY急促道:“TIMMY,我现
      在在达福机场,我要坐今天的飞机去泰国,因为发生了一些事……等我回来再说吧,你这
      几天别乱跑了,在公司守著。好了,就这样,我要进闸了,BYE BYE!”TIMMY听得满头雾
      水,刚要问怎么回事,TRACY已把电话关了。

      “DAMNED!”TIMMY骂了一句,径自去开自己的车门。TRACY总是这样,这么多年都忙忙碌
      碌的,有事也不和他商量,他早已经习已为常了。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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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小撒的家座落在CAMPBELL街上的一座二层白色木板小楼,建于1970年。因为是老房子所以
      白蚁闹得厉害,每年春天一到,常常早晨起来车库地上都铺满了白蚁换下来的翅膀,碎玻
      璃渣似的,亮晶晶一大片。

      房顶五六年前就该换了。一下雨二楼的卧室天花板就反潮,有一年夏天刮飓风,还伴着倾
      盆大雨,从天花板上往下滴水,来不及叫工人来修,小撒只好临时用一个大个儿的锅接着
      ,要是浴缸能拆的话早就拆了来接无根水了。TIMMY听说这件事后曾讥笑小撒的卧室是听
      雨轩。

      小撒不是没钱买好一些的房子,只是他舍不得。他的钱攒著是要留给儿子的,这么多年含
      辛茹苦又当爹又当妈不就是为了儿子吗。小撒是连儿子将来读医科娶白人老婆的钱都备下
      了的。

      看著儿子一天天长大,小撒也常常不由自主的想起被香港人拐走的前妻。那香港商人也奇
      怪,一听说小撒前妻是米脂来的,哇呀呀一通乱叫二话不说就拐跑了。

      儿子越长越好,虽然有点缺心眼,身体协调性能也差,小撒心里还是骄傲的不得了。许多
      年独守空房的日子里,小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好好养大儿子。他的要求是儿子将
      来不能比TIMMY活得差。

      昨天挨了TIMMY一把掌,小撒回去一边骂TIMMY的娘一边拿生牛肉和熟鸡蛋轮流敷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起来,小撒对著浴室的镜子照,五条指印已经看不出来了,只是下眼角附近还
      略微有些青紫色的瘀肿。猛一看还真发现不了是挨过揍的,小撒又拿热毛巾敷了敷,就去
      伺候儿子起床吃早餐。儿子今天要去中文学校。

      儿子小时候是由小撒的陕西父亲带大的。小孩子是跟着爷爷伊呀学语的,所以四岁以前满
      口乡音,说“吸尘器”都说“吸成器”,令他每天下班回家都有一种很亲切的“儿童相见
      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感觉。可是后来儿子忘本了,进了幼儿园,又进了小学,中
      文一个字不会写不说,慢慢口语也生疏了,再也不说吸成器,只说VACUUM。

      小撒开始很高兴,儿子伊伊呀呀但却十分地道的德州腔令小撒感到十分骄傲,他特别喜欢
      闭眼听儿子讲话,感觉儿子就是当年征服西部的殖民者后裔。儿子在美国本土出生,从里
      到外根本就是个老美嘛!

      后来他发现儿子真的象一些老美一样竟然不愿和他说话了,他主动轮换着用中英文和儿子
      交流,儿子总是爱理不理。儿子上礼拜有一天还作忍无可忍状对他说:“爸爸你以后不要
      和我讲话了,你讲的中文和英文我都听不懂!”小撒气坏了,他觉得唯一的办法是让儿子
      再学点中文,於是强行把儿子送入中文学校。小孩子学语言快,他自己是不行了,只能说
      一辈子陕西英语了。

      中文学校设在离D大校园不远的一所中学里。小撒开车把儿子送到校学楼门口,泊好车,
      替儿子拿上书包,牵儿子的手往教室走。艳阳高照的日子,儿子眯缝著眼睛避开迎面刺眼
      的阳光,小撒连忙把吊在自己胸前衬衫上的墨镜往儿子脸上架,儿子伸出双手挡开那难看
      的老式墨镜,扫了小撒一眼,忽然皱起小脸:“爸爸你被人打成熊猫眼!”原来小撒眼角
      的瘀青在大太阳下特别清晰。小撒干笑了一声,牵儿子的手说爸爸昨天开车没煞稳不小心
      磕著脑袋了,快走吧,马上要开始上课了。儿子奋力挣脱他的手:“撒谎,昨天在武馆我
      亲眼看见你被个好壮的人揍了。”小撒只好又陪笑,“你这孩子,快上课吧。”儿子说:
      “爸爸你先回去。”以往小撒都是在教室外面的长条椅上等儿子下课的。痕7b在儿子不让
      他等了,大约是不喜欢同学看见他爸爸的熊猫眼。

      小撒还想争辩几句,却看见老师已经来了,正往这边走。儿子的小脸更加阴沉,小撒最害
      怕儿子不高兴,只好作罢,把书包交给儿子,说声“好好上课,爸爸呆会儿来接你”,便
      朝门外走。儿子扔了一句“别来的太早!”,便蹦达著跑进教室了。

      小撒心里咒骂害他被亲生儿子瞧不起的TIMMY,上了自己的车,打算在车上等儿子下课。
      呆了一会儿,车里闷的很,他下车想抽支烟,看眼整齐干净的校园,又觉得不大合适。又
      重新爬上车,猛的想起这附近有个华人教会,以前常去的,只是因为儿子最近不是学中文
      就是练功夫,所以很久没去了。周末应该有崇拜的,那些教友也长时间没有联络了,不知
      是死是活的,最近那么多公司在裁员。小撒这么想着,打定主意,把车开出了校园。

      这家华人教会的规模十分的小,一千多尺见方的一层小屋子。大厅是褐色的吊顶,四周贴
      了浅灰色的墙砖,古朴而肃穆。前面是个长方型的舞台,左角摆了一架钢琴,钢琴边上竖
      着两只音箱。一位温雅贤淑的女士正坐在钢琴边翻着乐谱,显然是一会儿要领唱赞美诗的
      。舞台下面摆满了长条椅,小撒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家都穿得比平常略微整
      齐些,前排几个更是西服革履的。小撒看看自己身上的夹克,用右手轻轻掸了掸左臂上的
      灰尘。正准备找地儿坐下,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来不及转身,后面就有人道:“嗨,小撒
      吧,好久不见了嘛?”

      小撒转头看见是他从前的同事孙振淮,振淮离开西北电讯后,小撒便一直都没见过他。他
      身旁站着太太晓云。实际上振淮和晓云当年在D大学电脑时就和小撒同过学,振淮和小撒
      同一学期毕业,当时西电急着要人,把那学期D大所有CS和EE毕业的学生都囫囵召进去了


      小撒打量一眼昔日同事同学,振淮是个中等个头,头发极其浓密,象一般江淮一带人的样
      子,黝黑的肤色,微突的颧骨上架一副旧款式茶褐色眼镜,镜脚粗壮结实。他的脸上带着
      些倦意,精神却看起来不错。小撒道:“老孙啊,我当是谁呢。怎么样,找着工作了吗?


      振淮立刻点头,很快声道:“找到了,找到了。”说着望眼身旁的晓云,又补充:“跟晓
      云一个公司。”晓云在ARON工作,前阵子她隔壁的部门正在做的产品和振淮以前在西电做
      的很相近,晓云听说后便去找了那个部门的主管,把振淮的工作履历递了上去。这么着振
      淮便进了ARON。小撒听振淮这么说着,道了声恭喜。又瞅一眼晓云,她正侧过身子和几个
      刚来的教友小声说着话。小撒依稀记得晓云和振淮是同年生人,但是晓云明显出老些,她
      的形像与丈夫反差挺大,苍白文静,可能是因为操劳用功过度,头发有些发黄稀疏。当年
      他们夫妻一起学电脑,选同样的课程,做一样的程序,且举案齐眉,夫唱妇随,被同学们
      戏称为“革命伴侣”。晓云发现小撒在看自己,非常有礼貌的对小撒点点头并报以微笑。
      小撒心里不由叹息,人说娶妻求淑女,经验之谈哪!看看人家丢了工作,关键时候不离不
      弃同舟共济的,不都是这类黄脸婆吗。这么想着,脑子里又浮现出前妻美丽活跃的样子,
      心里不免对自己年轻时重色轻德的毛病检讨懊恼了一番。一边和振淮两口子一块儿找椅子
      坐下。因为他不常来,所以引起了教会工作人员的注意,有个戴眼镜的台湾同胞过来和他
      亲切的打招呼并自我介绍,然后询问小撒的情况。小撒懒得讲自己以前其实来过这个教堂
      的,只随了那人摆布,跟他去填表什么的,反正是打发时间。填了表领了本圣经,小撒坐
      在了振淮身边的空椅子上。

      祷告做过后,牧师开始讲话,牧师是个美国白人,五十多岁的样子,一头淡褐色的头发,
      梳理的十分整齐。小撒盯着牧师看,心里正研究猜测牧师祖先是德国人还是英国人,忽然
      牧师双眼一亮,小撒忍不住回头朝着牧师的眼光方向望去,大厅的门被悄然打开了半扇,
      外面走进一个亮丽的东方女孩。

      小撒觉着这个披着乌黑长发,穿浅粉色毛衣,灰色半截裙子的女孩挺眼熟的。但是还没来
      得及想起这女孩是谁的时候,那女孩已经出乎意料的轻轻盈盈利利索索的走了过来,隔着
      他和振淮,对晓云笑笑,然后坐在了小撒身边。小撒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她冲小撒嫣然一
      笑,晓云侧过头来轻声问道:“晓雯呢?”那女孩张开抹着深红色唇膏的嘴唇,并不出声
      ,只做了个“考试”的口型。晓云点点头,又正过身子认真听牧师讲道了。小撒看得真切
      ,也明白那女孩做的口型是考试二字,立刻想起这女孩就是圣诞节和自己一块儿打过牌的
      ,晓雯的同学侯莹。小撒又情不自禁地看了侯莹一眼,还没仔细打量,侯莹立刻将目光投
      向他,小撒觉得侯莹的眼光有些过于亮了,似乎锋利的可以穿透一切。不敢与其对视,眼
      睛隔着近视镜片朝下移动,视线落在了侯莹半长的靴子上很久。又觉得自己头顶有些发烫
      ,大约是侯莹在打量他吧。小撒这么猜测着,心跳略微有些加速,却并不敢立刻抬头。

      小撒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做完祷告的,反正最后他随着人流走出了大厅,那个戴眼镜的台
      湾同胞热情的追随他到门口,并送给小撒两张录着赞美诗的CD。小撒抬起手腕看表,过十
      二点了,儿子应该下课了,他心里有些着急。接过CD随便敷衍了两句,又向振淮小云告别
      ,然后上自己的车。

      教会离中文学校只隔了四五个BLOCK,只几分钟小撒就把车开到了。大中午的,车里挺热
      的,小撒开着车窗透气。他把车泊在儿子上课那座教学楼旁的小路上,教学楼里已经有家
      长牵着孩子往外走。小撒解了安全带刚要开车门,旁边刷的驶过一辆车,吓了小撒一跳,
      心里暗骂这是谁呢,在校园里开这么快。却见那车在前方两个车位停下,小撒看见从车上
      下来一个粉红色的身影,手上拽着个黑皮夹子,匆匆朝教学楼里走去,因为赶的急,跨进
      门时竟是一路小跑了。小撒认出那是刚才和自己一起在教堂做祷告的侯莹,心里好奇她来
      这儿干什么,一边下车,跟着进教学楼。

      这个中文学校租了一层楼,开设了大约七八个班,小撒很快在第三班的教室里找到了正在
      吃糖的儿子。小撒牵了儿子出来碰上校长,小撒不客气的向校长提意见,说你们的点心能
      不能换换花样,这种糖太黏了,小孩子的牙怎么受得了。校长陪着笑点头:“是的是的,
      我们会注意调换点心款式的。”小撒心里满意校长恭谦的态度,也就不再在点心问题上纠
      缠,说了几句鼓励办校造福华裔功德无量之类的话,牵儿子往外走,只走两三步,却又放
      慢了脚步。

      侯莹正站在不远处一间教室的门口,她在和一个学生家长讲话。小撒认识那学生的家长,
      他是NEC一个部门的经理,小撒在NEC的产品宣传会上见过他。

      侯莹说话很快,因为对方显然一副急着要离开的样子。侯莹说我在ERICSON做CO-OP,这
      是我的RESUME,我今年CS毕业,GPA4.0……那人接过侯莹递过的RESUME,迅速扫了一眼,
      道:“好吧好吧,有机会我帮你递递看……”侯莹笑道:“那先谢了,大家中国人……”
      话音没落,那人已牵着孩子走了。侯莹嘴里含着剩下的半句话,倒并未有时间露出沮丧的
      样子,抱着她那黑皮夹子又匆匆朝另外的教室跑。小撒方才明白这丫头是来这儿散RESUME
      的,这儿的学生家长大部分都是搞电脑的。侯莹是个中等个儿的女孩,肤色非常白皙,白
      的有些发蓝,五官不算太出众,但是俗话一白遮百丑,再加上精心的修饰,还是很惹眼的
      。小撒在远处看她窈窕年轻的背影,忽然有时光倒流的感觉,好多年了,那时他刚来美国
      ,前妻没有工作,在停车场散发菜单,也是这样的年轻美好的背影,也是这般急促匆忙…
      …小撒忽然落泪。他和前妻吵呀打呀对簿公堂的,现在根本一点联络都没有,但是他似乎
      在心底某个角落总保有对她的一份怜爱,无论后来有多深的仇恨,那一点点怜爱始终是抹
      不掉的。小撒不懂为什么,他很少考虑这些,小撒就把这简单的归为心疼吧。是男人多少
      都会心疼女人的,天性吧。

      儿子很不耐烦的扯了几下小撒的夹克,小撒立刻觉得大太阳底下伤感是件愚蠢的事情。他
      使劲抽了一下鼻子,说儿子走吧我带你去吃冰淇淋。儿子说我要买玩具。小撒说买吧买吧
      ,吃了冰淇淋就去买。儿子欢呼着朝汽车跑,小撒微笑着跟过去把儿子抱上汽车,自己也
      坐上驾驶座,他打着火,系上安全带。忽然伸手把火熄了,解下安全带,对儿子说你乖乖
      等一下,爸爸一会儿就回来……

      小撒三步两步跑回教学楼时,里面的学生和家长都走得差不多了。小撒一眼看见了正从一
      间教室出来的侯莹。小撒迎了上去,用他自己都听不太清楚的声音说:“同学,你还记得
      我吗?在李阳家的圣诞PARTY……”侯莹倒是听得一清二楚,笑:“当然记得,刚才在教
      会还见过……”小撒看见她的笑脸,没那么紧张了,用稍微自然些的语调说:“可以看一
      下你的RESUME吗?我在西北电讯工作。我负责一个GROUP。”这时侯莹收起了刚才那种一
      直挂在脸上的大众菜式的笑容。侯莹的眼光在小撒的脸上身上迅速掠过,小撒觉得全身的
      汗毛有被微风吹拂的感觉,小撒的眼睛透过镜框看了一眼侯莹的眼睛,小撒心里说好久没
      见过这么亮的眼睛,小撒觉得自己有一种被雷电击中的感觉。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