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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痕 (十三)

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大三的下学期,班里的同学开始在热闹的学生生活之外考虑毕业以后的出路问题,于是,寄托一族诞生了。我们这个爱学习的宿舍里,小蓉一对和贾晨一对是顺理成章的寄托选手,因为她们都有着共同的追求,还有着有共同追求的男朋友---本校基础系的学生向来是全校出国风潮的排头兵,这种著名的风气是校内校外闻名的,以至于一个大四基础学生在人才交流会上被招聘单位诧异的质疑说:“你真是XX校基础的?怎么还没出国啊?” 和连长一直保持着鸿雁传书电话传情的赵雁居然也加入了寄托派,只不过她说她一定会学成归来,报效祖国。于是,宿舍里的落后分子只剩下了我和韩北丽。由于她现在正和临校一研究生发展关系,我和吴冬经常受邀共同去那个研究生学校伙食优异的研究生食堂吃晚饭,饭后就我们前她们后的一起在操场上走圈儿,共同腐败堕落不思进取。

大风过后就是这个城市最充满活力的季节,由于宿舍里这种两级分化的生活模式,我们没有再进行什么共同的春游或者夏游活动。吴冬发掘了圆明园的一个侧门居然整夜不锁的秘密,经常软磨硬泡让我和他到荒郊野地里去“共度良宵” 。我的损友李敏把吴冬的行为归类为“正常” ,她说他现在就是那种尝到了甜头儿的时候,觉得既新鲜又刺激,所以才会花样百出,乐此不疲。李敏学校的风气显然比我们学校开放,每每会在电话里给我讲黄段子对我进行科普教育,听的我脸红心跳。当然,作为朋友,她也会在最后负责任的提醒我,要注意安全和自我保护。然后还经常会加上一句:“我知道你们算专业人士,就是怕你们被激情冲昏了头脑,而且现在我看你已经快了,特没原则。” 这个评价让我哭笑不得。

我和大炮偶尔还会交换磁带听,只是不再一起吃晚饭了,最多有的时候在路上或者实验楼里碰上了就那么站着聊上半天。我有一两次庸俗的问他和他的女朋友怎么样了,他淡淡的说还行,然后就立刻转移了话题,让我不好再问下去。直到一次大勇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原来大炮那儿已经后院儿起火了。据大勇的了解,大炮的女朋友也在准备考托福,并且曾经多次要求大炮也一起去上“新东方” ,大炮则摆出了一贯的架式,那就是你折腾你的,我不干涉但是也不奉陪,因此就开始给矛盾埋下了隐患。而真正的火种则在新东方的托福班里,那是一个和大炮女朋友志同道合的男生,俩人经常上课坐在一起,慢慢就由同学而演变成了革命战友。而在大炮女朋友的眼里,这个战友虽然没有大炮的一些优点,但是对她的追求比较的热烈,而且怜香惜玉,对她的体贴入微超过了大炮追求时期的程度。这样的比较越来越多的被提起,造成了大炮不满的升级,从而也造成了大炮女友不满的升级。战斗中的两个人就经常在不给对方打电话或者打电话说着说着就吵架这两种状态之间徘徊着。大勇最后说:“他把我当哥们儿才告诉我的,我也是把你当哥们儿才告诉你的,你别给他往外说啊,最好也别去问他。”再见到大炮的时候,我的表情里不由自主就带着同情和慰问的因素,只是,我知道他不愿意我询问和介入,因此只有在分手后暗自叹口气。

暑假的时候,我们的实习开始了,吴冬这一界的军训地点改成了偏远山区,于是,我们依依不舍的又一次分开了。我碰巧和大炮分在了同一个医院实习,因此每天朝夕相对,下班的时候还会一起走好一阵子。实习的这个新环境先是带给了我们一些新鲜的感觉,随之而来的是对未来的思考。毕业不再是一个遥远的事儿,工作还是考研也成了摆在面前的切实问题。好在我们都是无比恋家的人,出国这个概念基本被我们认为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事儿。我们只想待在这个城市里,干一份普通的工作,过一种柴米油盐的普通生活。一次,大炮很深刻的说:“人吧,可以有追求,但是不能太有追求了,忒累。” 于是,我们这两个平庸的没什么野心的人相视一笑。

一天下午,我们的活儿在3点钟就干完了,恰逢科长不在,几个上班的小年轻和我们这几个毛头学生就偷偷跑去马路对面的小卖部买了一箱啤酒,然后躲在会议室里边喝边聊,内容无非是这里的工作啦,外地同学的留京指标啦,还有就是主任的铁腕等等。由于没有什么下酒菜,拿酒当水的几个男人很快就进入了半酣的状态,到5点的时候,有两个已经喝的站不住了。大炮基本还算清醒,不过掏车钥匙开自行车锁还是费了好一阵子功夫。等骑上车就抑制不住的扭来扭去,俗称画龙。看着医院门口的车水马龙,我实在觉得实在不可能让他这个状况上路,于是,我命令他把车停在医院大门口的花坛边,等酒醒了些再让我陪他回家。

我原来也见过大炮喝得半醉,只不过好像从来也没有这次的厉害。他先是垂着头象是睡了,后来又突然一抬头,然后人就向我这边靠了过来:“人大了,没劲,真没劲。她天天要求我去学英语,出国,要不就考研然后出国。我。。。我又不为她活着,我。。。我爱怎么活我就怎么活。。。她那天居然说我跟我爸似的,没出息,操,她说的着么?我。。我爸对她还不错呢,她居然看不上。。。” 大炮就这么絮絮叨叨的说着,似乎想把所有的不满发泄出来一样,我只能听着,劝他,安慰他。到后来,他突然把一只胳膊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头也靠过来说:“真的,好几年了,现在才发现我们不是一路人。。。发现了也好。。。那时候她老说我脚踩两只船,现在轮到她了。。。踩吧,我。。我退出。。。他们是一路人。。。咱俩是一路人。。。” 我正要转头安慰他,不经意的向周围一看,却赫然发现马路的对面,吴冬正凝视着我。

他居然还穿着军训的那身作训服,肩膀上还背着他的大背包。他笔直的站着,一只手放在肩上的书包背带上,另一只手无力的垂着。我们隔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就这么对视着,和原来我们隔着两道铁门对视着一样,但是,现在的内容是这么的不同,他的脸上没有笑容,只是那么看着我,好像他不认识我。我想站起来穿过马路去找他,但是大炮的胳膊还沉甸甸的搭在我的肩膀上,人也往我这边歪着。在我手忙脚乱的想把他扶正,自己站起来的时候,吴冬已经转身走开了,我拼命的想站起来,想要喊他,想要追过去,可是当我终于把大炮扶好,奔向马路边的时候,川流不息的车流那边,吴冬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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